第一章，出發
    一輛馬車剛剛駛過城門，駕車的是一個剛剛哭過的少年，眼睛紅紅的，邊駕馬邊拿衣袖子抹。
    他好像不太喜歡這次出行，還沒走幾步就回了頭去看城牆，也不知道在看什麼，他本就不怎麼認字，就是看到那兩個大大的中京，又能怎樣呢。
    主子的令他還能不聽了不成，要是真讓他自己偷偷溜了，不用老爺發話，大少爺都不會放過他。
    “嗚，二少爺，現在已經出城了，我們這是要往哪兒去啊，您也先告訴奴才啊。”
    小兩哭哭啼啼地，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鼻音。
    他們倆主仆從家裏走得急，他連衣服飾品都沒怎樣收拾，要不是自己哭著抱大腿，說什麼都要跟著，自家主子可能連自己都不想帶著。
    “嗚嗚，二少爺，主子，您怎麼不說話？再前麵就要分路了，您倒是給小的下個指示啊！”
    小兩吸吸鼻子，停了馬，轉頭去撩車簾子，他半天沒聽到主子出聲了。
    紗製的門簾有著繁複的花紋，被輕輕撩起時內裏的裝飾也就初見端倪。入目也不是什麼金銀玉石，隻是處處現露著富貴，簡潔的木製小桌上放著一盤糕點，一個特製水壺，隻要不拿起來，它就不會倒。隻是沒見到人，再裏又是紗簾，將原本寬敞的車廂分隔成裏外兩間。
    現在是將將入夏，主子特意去要的這輛馬車，說是什麼就算要離家出走，也不是要出去受罪的。
    小兩卻覺得，主子要這輛車才是受罪，現在天氣熱還好，要是趕上下雨，下雪的天，這輛車非把人凍死不可。
    “主子，您說說您，出門也不帶個侍衛什麼的，要是路上遇到個歹人可怎麼好，現在就隻有奴才一個，連個給您擋第二刀的人都沒有。”
    小兩心裏其實很擔憂，可別看主子平日裏好說話，但要是決定了什麼事，又是個不喜歡更改的人。
    內裏有個冰盆，他主子喜歡坐在那兒，這出了家門，現在那盆冰就是最後的清涼了，主子可不得好好享受一下了嘛。
    裏層的沙簾果然是放下了，影影綽綽間，還可以看到有人正側躺在正塌上，也不知是不是睡著。
    “主子，主子？還真睡著了，少爺，誒，您的心可真寬，這才出城呢就睡得著，您是忘了您是私自離家的嗎？”
    小兩輕輕喚了幾聲，沒見回應，一時不知該怎麼好。他簾子都不想再掀，反而在心裏偷偷地思考著，他是不是可以趁著這種時候把馬車趕回家裏去，就當沒有這回事。也省地之後主子出現意外，自己難辭其咎。
    他蹲在那個小木桌前，想了想，還是伸手拿了一個糕點，他早上被二少爺嚇著了，早飯都沒吃，水都沒多喝一口。少爺卻是冷靜如常得用飯，吩咐他跑前跑後的，等到了城門口，他擔心掉膽地隻顧著哭了，怕家裏的人過來把他們倆抓回去。
    想到這，他又想哭了。可眼淚還沒從眼角落下來，內裏就傳來了點聲音，驚得他咬在嘴裏的糕點都差點掉了。
    “二少爺，主子，您醒了？”
    小兩趕緊吞了那口吃的，連忙去撩那層紗簾。
    隨著紗簾起來，那躺著的人也起了，小兩立刻跪了下來，頭也低著，一幅恭順樣。
    “起來，有事沒事跪什麼。”
    薄心明現在煩得很，更見不得這家夥跪了。跪跪跪，再跪有什麼用，是能活命，還是讓人高興。
    “是，主子，那接下來，您想去哪兒？”
    小兩也不用多說就起來了，也不遮掩地拿手抹嘴角的糕點渣。他是主子的貼身奴才，從小伺候著，當然熟悉主子的性格。
    “我想去哪兒？我能去哪……是到了城外的叉路口了吧，走左邊那條，再下個路口也是左邊的那條。一路官道走下去，今天能在哪裏歇就靠你了，小兩。”
    剛剛已經想得太多了，現在他還是什麼都不想的好。能走到哪都是好的，總比哪也別想去好。
    “什麼？主子，這……”
    剛剛站起來，小兩就聽到這話，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頭去看，自家主子的容顏近在眼前，讓他一時怔愣。
    薄心明不算是多麼出眾的長像，在家裏哥哥姐姐的印稱下更是隻能說句眉目端正，在一眾世家公子中名聲不顯。
    好在他現在年齡還顯小，配上華貴的衣料，好好收拾也當得英俊瀟灑。
    “好了，別多說了，去趕車吧，你還真想離家第一晚就露宿荒郊啊。”
    打斷小奴的話，薄心明擺擺手讓他出去。他現在其實什麼人都不想見，什麼話都不想說。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身邊幫幫地，他都想發脾氣。
    小兩見他不耐煩的樣子，隻得欲言又止得行了禮出來了。
    紗簾在他身後自然下落，也掩去了內裏的一切。
    薄心明眼看著它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吹進來的全是熱氣，半天都沒落下。他的心現在亂得很，他一時為自己離家的事想後悔，一時又覺得自己沒做錯。
    留下來幹什麼，本來就不是自己的事，也就不攪和進去，這有哪不好？
    眼睛四處掃視著，正塌邊那個不大的冰盆現在隻有些碎冰了，水液一片平靜。
    “小兩，你怎麼還不走？我不是說走左邊嗎，走啊！”
    身下的車沒有動靜，薄心明等了等，還當是小兩在準備什麼，不耐煩地拿手敲了敲車壁。
    “……是，主子，馬上！”
    卻不想小兩的聲音是車後傳來的，還帶著些猶猶豫豫，哭哭啼啼，像個小姑娘。
    “怎麼跑車後邊去了？”
    薄心明聽得真切，皺著眉頭撩開窗口的遮陽簾，入眼的就是小兩從車後邊邊跑邊抹淚兒的樣子。
    對方聽到他的聲音才拿紅眼睛看向他，頭低了低，卻沒有解釋為什麼去後邊。
    他心裏不喜，聲音也強硬起來。
    “夠了，你不想走就給我回去，在那兒哭什麼，我還欺負你了不成！”
    他的脾氣本就不是個好的，有時候突然就會失去耐心，把人嚇一跳。
    小兩就嚇得一個踉蹌，不敢再看他，衝著窗口就跪下，頭埋在手掌裏，貼在地上，更是惹得人心煩。
    “……！”
    一時間，氣氛就僵掉了，薄心明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反應。
    他想說些什麼，可看他跪在那兒，連聲都不敢出，要不是自己這麼多年的規矩，不興磕頭求饒那一套，他都能想象下麵這家夥把頭磕破的樣子了。
    看他埋著頭在那兒不起來的架勢，薄心明就是再火冒，他也發不了了。
    眼前這家夥不愧是自己身邊的，把自己的脾氣摸得透透地，現在他這麼一弄，自己隻會把事兒不了了之。
    可惜，現在這件事卻是不行的。
    薄心明足足看了他好幾分鍾，才開口讓他起來，還狀似無奈一般的說。
    “好了，行了，怕了你了，本公子不是要離家出走，隻是想出來玩玩的，你不要給我弄地像是要你去死似的。快點起來趕車吧，我們在中京邊玩一圈就回去，要不了幾天的。”
    等看著他抬頭對著自己露出一幅您不早說的模樣，高高興興起身到前頭去駕車去了。薄心明的表情變了變，又很快收斂，放下遮陽簾，靠坐在正塌上，繼續閉目養神。
    今年是定康三十九年，在這一年會發生很多事，現在再不走，再晚幾天，他就走不了了。
    薄心明皺著眉頭，心思定不下來，用手捏了捏鼻梁，企圖用這樣的方式放鬆下來，可惜，效果不佳。
    他才剛剛回來，心裏本來就是帶著怕的，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時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逃，逃得遠遠地再也不要回來，又怎麼會選擇這麼大張起鼓的出京，還帶個奴仆出來。
    他家要是連這樣子的一輛大馬車都追不上，發現不了蹤跡，它還算什麼侯爵世家？
    他今早上才回來，是被小兩從床上叫起來的，剛開始還有些恍惚，之後明白了，也就等不了了，他怎麼都說服不了自己，當一切都不存在。
    薄心明心裏是慌張的，他閉著眼睛拿手在四處摸索，把放在塌上的錢袋子抓進懷裏。這是他全部的私產，從小到大攢下的，他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這些。
    至於身下的馬車，前邊的奴仆，還有身上的這身衣服，他現在都是不想要的。可現在不行，他有太多的細節沒想好，他還沒真正準備好，出去過生活。
    現在的他隻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沒吃過苦，沒做過活。就是在成為這個少爺之前，他也沒怎麼吃過苦，沒見過什麼大事的。
    這一路下去，他可能會把自己弄地一塌糊塗，還不如乖乖呆在家裏活幾年，可……
    越想得多越會想縮回去，幹脆就不要去想，他薄心明就是真逃不掉，那也是努力過了。
    “七月四號，離老皇帝駕崩還有四天，四天時間，我怎麼的都得離遠一點兒。那時候正個中京都會很忙，也就不會有空來管一個小小的庶公子了。”
    薄心明手裏捏著錢袋，眼睛不由看向馬車門口，重重紗簾自然讓他什麼也看不到卻擋不住一份遠離的心。

    作者閑話：

    古風文，沒查什麼資料的，所以就當架空文來好了，什麼不合常理的都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