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我用微微顫抖的手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鑰匙隨即掉到地麵，發出一聲輕脆的響聲。我蹲下身撿起了它，將它插入門孔。
    幻珊的公寓裏如往常一樣亂，但卻比任何一次都更讓我心煩意亂。我放下包，走到窗邊打開窗戶。
    涼爽的微風迎麵吹來，我抱起雙臂——冷，好冷。
    都已經是八月了，為什麼還會這麼冷？
    我抱緊了胳膊，側過腦袋，仿佛再次看見他的臉，他的模樣從眼前掃過。雖是隔了一條馬路和擁擠哄鬧的人群與車輛，我刹然止住了腳步。我知道，我看到了他。
    他跟我記憶中幾乎沒有差別。黑色的短袖衫跟深色的牛仔褲，額前的頭發依舊有些長，稍薄的嘴唇上帶著熟悉得可怕的笑容。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胳膊被人挽著，被一個女人挽著。
    我知道那就是他的未婚妻，甚至已經是他的妻子。我不應該留在這裏，不應該在這裏偷偷注視他。他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了。
    我想離開，可雙腳卻像被釘在地麵，動彈不得。我不由得看向那個挽著他的女人，她也許長得很美，我卻視而不見。心隱隱作痛，那兩人臉上同時洋溢著的幸福的笑容讓我的眼睛一時失去了焦點。
    我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從哪裏來，又是到哪裏去…
    一輛巴士從眼前開過，擋在我跟他之間，再看，已不見他的身影。
    他依然像一陣風，忽而出現在我的世界，又突如其來的離去。我跟他雖然隻隔了一條馬路，卻感覺像隔了一片汪洋大海。
    風仍然在呼呼的吹，我抱著的胳膊已經被手指掐的生疼，卻依然感覺不到溫暖。
    我就地躺在地毯上，閉上眼睛。也許等我醒來，我會忘掉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咚咚咚！
    睜眼，屋子裏是無盡的黑暗，窗簾隨著微風輕輕的飄動，
    是誰在敲門？
    我從窗前的地毯上支起身子，眼睛沒有焦點的忘著眼前無盡的黑暗。風呼呼的吹過我的頭頂，窗簾被風輕輕帶動，被窗外的月光在地毯上投下一片陰影。
    咚咚咚！
    敲門聲還在繼續，隻是更有力了。
    我扶著牆壁站直，用嘶啞的嗓子衝前門叫道：“誰啊？”
    來人沒有回答，而繼續不緊不慢的敲著門，決心敲到有人來開為止。
    我借用窗外的月光慢慢的走到門前，一邊摸索著牆壁上的電燈開關，一邊打開了門。
    門外立著一個高大的黑影，看不清臉，連眼睛的確切位置都不知道。但我有種感覺，來人也在我看著我。月光照到那人的腳上，我看見一雙舊了的黑色耐克鞋。
    一隻手神不知鬼不覺的搭放在我的頭頂，那人開口說話：“開燈，我想看看你。”
    聽到那聲音，我的心髒停止了，卻隨即以更快的速度有力的跳躍。
    那隻手滑到我的耳朵上，然後覆在我冰涼的臉上。手掌心的熱度溫暖了它，它感覺到了。
    手指捏了捏我的臉，聲音再次要求道：“開燈吧，丫頭。”
    望著眼前模糊不清的麵孔，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切在腦海裏回轉，意識把我從記憶中拉回，心跳也漸漸平靜。
    我低下了頭，頓時一股涼意從心底升起，冰涼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冰涼了那隻還搭在臉上的手。
    我聽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被撥動的聲音，久違的光明充滿了我的視線，刺痛了雙眼。
    我甩開臉上的手，轉頭將臉埋進自己冰冷的手掌心裏。
    我不能再看見他，不能！
    “怎麼了，丫頭？”那個天殺的聲音還在繼續，我隻希望他放棄，離開這裏，再也不要回來，等我睜開眼睛，我隻想看到我自己。
    可一隻手卻毫不退縮的搭上了我的肩膀，嚴墨在我耳邊低語，“害怕見到我？”
    怕，我是怕，我怕我一旦陷下去，沒有人會拉我起來。沒有人。
    “出去。”雖然隔著手掌，但我知道他聽見了。
    他不以為然的笑，拍了拍我的腦袋。“你長高了。”
    “出去！”我一個轉身打掉了頭上的那隻手，怒視著嚴墨略帶驚訝的臉。那一刻，我看著他，他也在看著我。
    有那麼幾秒，嚴墨那被我甩開的手還停在空中，他隻是注視著我，什麼話也不說。我看到他略長的流海被燈光打下陰影，薄薄的嘴唇長開又閉上，清晰的眉目依然帶著驚喜的神色。跟記憶中的他實在太像太像。
    終於，我的眼光停在他左手無名指上那隻銀色的戒指，我無聲的轉過臉：
    “你走。”
    “我找了你這麼久，你就一心趕我走麼？”
    我握緊了拳頭：“是的，你走。”
    嚴墨歎息，似乎沒有走的意思：“在餐館的那天，能看見你還真偶然，至少知道了你還在這兒。你恐怕不記得，你當時喝醉了。”
    哥哥的喜宴？我撞到的人是他？
    “之後試圖找了你很久，”嚴墨繼續以慢騰騰的口氣說道，“要是今早上沒看到你，也許又要錯過了。”
    “錯過了又怎麼樣？”我打斷他的話，“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我——”
    我無心聽他的話，大步走到門邊，把門大大的敞開。“出去。”我說。
    嚴墨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表達能力，隻用一種我看不懂的表情望著我，我把頭轉向門外的走廊。
    他低沉而緩慢的腳步逼近了門，卻在門檻停下了步子。
    我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卻隻見他朝我大步跨了過來，他的兩隻長長的胳膊緊緊摟住了我的脖子。
    我踢他的腿，試圖推開他越來越逼近的胸膛，但無濟於事。
    他不躲，也沒有退縮，隻是抱緊了我，全身的熱度讓我喘不過氣。
    “嚴墨，你放——開！”
    他的嘴唇貼著我的側臉，一股熱氣順勢直呼進我的耳朵。我聽見他有些嘶啞的聲音：“諾諾，我想你了。”
    我睜大了眼睛，一滴眼淚從眼眶裏落下。
    為什麼？
    指尖的冰涼再也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