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明月佳期（四）
    想男人的一生，不過對女人做兩件事，超乎她想象的好與超乎她想象的壞。女人用他的好來原諒他的壞。桑茗憎恨葉千曜，巴不得食其肉、飲其血，那種恨已經深入骨髓，揮之不去，怕是到死都會銘記於心吧！初見葉千曜時，桑茗就心存惶恐，今日見他，卻已不再懼怕。前世塵塵，命運百般糾纏，入深宮，嚐百味……她曾經以為自己會在紅牆綠瓦的深宮中寂寥一生，所以她拚命全力去找尋一份真情，結果呢？所以，這一世，她隻相信自己。
    “芷雅你常說，昨日的悲傷我已遺忘，可以遺忘的都不再重要。可是，芷雅，你教教我，怎樣才可以不去恨——”桑茗心中默默念道。
    佛家有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因愛生憂，因愛生恨，不是愛得深，豈會恨之切？
    “老板娘，九王爺正在如意閣，請你過去。”桑茗回過神，看到副掌櫃興衝衝地來請她，副掌櫃全名為錢櫃，精打細算，克勤克儉，在葉城可是出了名的。桑茗當初聘他，主要是看中此人的名字，意境非凡嘛！
    “是嗎？那我這就過去。你去忙別的吧！”桑茗應承了錢櫃，繼而行了幾步，倏地停了下來。“他怎麼會來西雅國？敖國太子？難道意圖不軌？好，既然你有膽子來，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桑茗七轉八繞，來到如意閣，推門進去，搭著笑臉，道：“九王爺，您今兒個得閑來了哈！”
    公孫均瞧見著桑茗，倍感親切，小丫頭長得靈氣逼人，很是可愛，便爽朗地笑道：“本王一日不來嚐這‘相見恨晚’，身上就像被蟲蟻啃過一般，又癢又痛。小茗兒，你們是不是在菜裏加了什麼特別的東西啊？奇了，本王府中的廚子怎麼也做不出這個味。哎，如今本王是一日不吃，如隔三秋，想得緊，惶惶而不得入眠。這不，今兒個偷偷懶，來飽飽口福。”
    桑茗滿臉堆著笑，畢恭畢敬地回道：“王爺真會開玩笑！我們‘二零零七’之所以客似雲來，靠的就是這個獨門秘方。要說加了什麼特別的東西，那也是廚子的玲瓏巧思，以及他們精湛的廚藝，我們斷斷不會加一些別有用意的東西來吸引客人。”
    公孫均精光一閃，輕叩桌麵，道：“小茗兒，你多想了。怎麼說長公主也是貴店的半個老板，本王這個做皇叔的，自然要多多關照，絕對不會讓人抹黑你們的。”
    “民女在此先謝過王爺。”說起公孫韻，桑茗還真有些擔心，“王爺，公主怎麼樣了？民女好一陣子沒見到她了，不知道她近來可好？”
    “哎，一言難盡。你和韻兒如此投契，本王也不瞞你，韻兒將自己關在昭陽殿，至今不曾出殿半步……王兄膝下無子，九個公主之中，韻兒為長，也最得聖心，如今這般……”
    桑茗心裏一陣唏噓，西雅國國主公孫丞膝下唯有九個女兒，長公主公孫韻乃國母公孫若珊所生，賜名為“廣陵公主”，身份尊貴無比；二公主公孫汀蘭與三公主公孫燁靜皆為正一品夫人朱氏所生，正值及笄之年，待嫁閨中；四公主公孫無雙與長公主是一母同胞，可惜早年夭折；五公主公孫雅瑩、七公主公孫雅芝皆是正三品夫人楊氏所生；六公主公孫皓雪，乃國主酒後亂性時所孕。生母為淩霄殿宮女陳氏，陳氏生下女兒後就撒手人間了，國母悲慟，遂將六公主養在身畔；八公主公孫雨菲，生母為正二品夫人薛氏；九公主公孫翎鳶剛滿一歲，由於生母李氏備受國主寵愛，特賜名為“懷恪公主”。公孫均日後謀朝篡位，弑兄奪嫂，“衝冠一怒為紅顏”，皆是為她。桑茗見過公孫翎鳶長大後的嬌顏，由此推想，李氏定是殊色秀容，花明雪豔。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陳圓圓如此，林沐菲如此，那這個李氏呢？桑茗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白居易的《長恨歌》：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公孫均見桑茗呆呆地杵在那裏許久不語，料定她是陷入深思了，不由喚醒她，“小茗兒，在想什麼？”
    桑茗甩掉那些有的沒的，諂媚地說道：“王爺，民女卻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目前，我國與敖國可說是劍拔弩張，邊境處時常發生暴亂，那敖國甚是可惡，不斷來犯，幸好徐大將軍驍勇善戰，震懾了敖軍，他們才不敢大舉進犯，但是狼子野心，天理昭昭，敖國一直蠢蠢欲動。民女知道王爺居安思危，所以才據實以告，望王爺見諒。”說完開場白，桑茗用餘光瞥了一眼公孫均，見他眉頭打結，不由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昨兒個我在如意樓發現有幾個客人鬼鬼祟祟的，便留了心眼，特意讓夥計在上菜的時候細心觀察他們的言行舉止，後來夥計回來說，他們多方打探國內的情況。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了，又恐是別國奸細，所以就更上心思了，後來無意間聽他們提到‘太子’、‘即位’、‘一統天下’……民女心想，墨國新帝即位，已無太子，祿國皇帝也一直沒有立太子，我國就更不可能有太子之說了。縱觀整個天下，隻有敖國有太子，又是狼子野心，所以，我很懷疑他們的身份，又怕自己搞錯了，不敢上報。不過，王爺，他們一直竊竊私語的，似在密謀什麼……民女有些憂心，今日見到王爺，就將心中疑慮一一告之，希望王爺多加留意，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公孫均聽完，心頭大震，盯著桑茗看了很久，每一眼都飽含深意，道：“本王聽聞嶽家二夫人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心思細膩，持家有道，不想，小茗兒還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奇女子。嶽賢婿真是豔福不淺，享受齊人之福不說，兩個妻子更是百裏挑一的良妻，可真是羨煞旁人喲……”
    “王爺謬讚了，您慢慢吃著，民女得去廚房瞧瞧，就不打擾您用膳了。”
    “恩，去吧！”
    桑茗關好絹門，朝門外的護衛微微一笑，便閃到廚房去了。“哎，不知道會不會惹禍上身呢？不管了，反正有展霆頂著。”
    等桑茗走後，公孫均丟下玉筷，急急忙忙地打道回府了。
    此時，葉千曜站在四樓雅間外的窗台上，青衣飄訣，發絲如雪，隨風輕揚，渾身上下散發著寒冽清冷之氣，“她果真這麼說？”
    影子刺客銀劍跪候在一邊，背脊早已僵硬，聲音有些發抖，他知道主子這回是真的怒了，“回主子，是的。”
    “桑茗——”葉千曜見公孫均的轎子漸行漸遠，拳頭緊握，聲音透著陰狠。迎風站立，身後的李斯雖然擔憂主子的身體，卻也知曉主子的脾氣，以至於不敢知一聲。身在這動蕩局勢之下，從來就容不得心慈手軟，若非心狠手辣、雷厲風行、鐵腕錚錚，怕是都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