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明月佳期（三）
    傅辰濤踉踉蹌蹌地從房裏出來，正好撞上端菜進來的翠然。由於翠然身子嬌小，一不小心被撞倒在地上，揉著屁股正欲發作，卻瞧見傅辰濤滿臉是血，那血正連綿不斷地從額上流下來，大驚失色，不由喊道：“小姐，救命啊！來人啊——”
    傅辰濤沒有理會翠然，隻是跌跌撞撞地繼續往前走著。
    聽到翠然的叫喊聲，別院的下人紛紛跑過來，見傅辰濤滿臉鮮血，都被嚇壞了。水伯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傅辰濤，妥善地將他安置在廂房內，就派人去請嶽展霆和桑茗。
    等桑茗趕來的時候，大夫正在替傅辰濤包紮傷口，頭上纏著白色的紗布，隱隱露著殷紅，桑茗不由倒吸了一口氣，“這是怎麼回事啊？你倒是說句話啊？對了，我看到公主她，她剛剛離開了，是侍衛把她接走的——”
    傅辰濤神色悲戚，對桑茗的話置若罔聞。
    嶽展霆見此，屏退了所有下人，勸走了桑茗，來到床邊，默默地坐在傅辰濤身旁，聲音有些發怔，“辰濤，還好嗎？大夫說傷口有些大，以後可能會留下疤痕。你這又是何必呢？你的心情，我明白，隻是她懷了你的孩子，血濃於水啊——”
    傅辰濤還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紋絲不動。嶽展霆眼裏看著，心裏就像被油炸過一般難受。
    “哎——”
    整間廂房靜得可怕，嶽展霆突然說道：“師傅、大將軍、倩禾，還有你，為什麼你們一個一個都要逼我？竟然你選擇了公孫韻，就不要回頭，我不是一定要奪回那一切的，所以你不要再為難自己了。”
    傅辰濤驀然轉過雙眼，喃喃自語道：“這是傅家的祖訓，身為傅家子孫，我別無選擇。五大家族曾經滴血為友，立下盟約，這是鐵錚錚的事實，如今時機就要來臨，你隻是拿回原本屬於你的東西……”說著，傅辰濤的語氣軟了下來，全身疲累，輕輕地將頭靠在嶽展霆肩上，“師兄，我好後悔啊！我不應該一時衝動的，不應該前去送琴下聘的，是我負了她——”
    嶽展霆沉默著，他心裏很清楚，傅辰濤從小就深愛著公孫韻，娶她為妻是他一生夙願。當他得知國主對天下宣布的兩年之期，他動搖了，躊躇了……師傅的設想，自己的私心，他最終還是奉上了那兩把古琴，如願以償……可是長痛不如短痛，還是後悔了，決定斬斷情思，隻是這一切是對，還是錯呢？
    “她已經死心了，我也放手了……師兄，你不用為難，辰濤隻求你將來可以放過她們母子……”
    嶽展霆歎了一口氣，點點頭，一聲不吭地走了，留下傅辰濤一個人沉寂在痛苦的漩渦裏。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桑茗坐在欄上，見嶽展霆出來，急忙湊上前。
    嶽展霆沒有理她，自顧自地走了。
    “喂——”桑茗跺跺腳，撅起小嘴，悶哼了幾聲，但是嶽展霆還是沒有回應她。她脾氣一上來，轉過身，恨恨地走了。
    過了幾天，桑茗越想越不對勁，長公主回宮後就沒有再出過宮，聽說是半步都沒有離開過昭陽殿，而傅辰濤額上的傷是漸漸好了，每天按時去錢莊報到，勤勤懇懇的，早出晚歸，隻字不提長公主，也絲毫沒有去道歉的意思，桑茗知道這次很嚴重，她絕對沒有資本要挾傅辰濤去負荊請罪。可是明明看到傅辰濤眼中的綿綿愛意，她們也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可是為什麼會弄成這樣？幾次旁敲側擊，嶽展霆就是緘默不語，久而久之，她也覺得無趣，便不再八卦了。
    由於心中逼著氣，桑茗決定好好發泄一下，所謂化悲憤為食欲，於是一個人偷偷地躲在“二零零七”的特別雅間裏吃盤錦河蟹。吃著正起勁的時候，跑進來一個不速之客。
    “老板娘，水仙居的客人點名要你過去。”
    桑茗扔下蟹殼，拿毛巾擦嘴抹手，一本正經地說道：“小仙，怎麼回事啊？”
    “客人說我們的菜有問題，讓你務必過去……”
    “菜有問題？有什麼問題？”桑茗最討厭那些打擾她吃飯的人了，最近怎麼老是碰到啊！越想越火，沒好氣地說：“如果我不過去，他就怎麼樣？”
    “客人放下狠話說，如果你不過去，後果自負！”
    桑茗本著“顧客是上帝”的宗旨，跟著小仙去了，心中還是憋屈，這麼張狂，難道是遇上無賴了？推門而入，桑茗看到一個她這輩子最不想見到人，於是本能地握緊雙拳，怒目而視，那些藏在心底最隱秘處的的過往，此時卻一個個像活了過來，在胸口喧騰著，似乎就要活生生地要撕裂桑茗的心口。
    那男子見桑茗臉色不佳，似笑非笑地說道：“想不到這酒樓的老板娘這麼年輕啊？李斯，這家酒樓可是葉城最好的？待客之道怎麼如此之差？”
    桑茗瞥了他一眼，朝身旁的小仙說道：“小仙，去泡一壺君山銀針來。”
    “想不到老板娘年紀輕輕，品味還不差。”
    桑茗實在不想對著這張令她作嘔的臉，硬是擠出幾個字，道：“客人，不知道我們的菜哪裏有問題？”
    “李斯，細細地說與她聽。”說完，葉千曜安閑自得地靠在座椅上。
    “是。”李斯意味深長地看了桑茗一眼，道：“貴酒樓的菜式賣相是不差，但是味道……比如這道菜，太辣了，我家公子喜歡吃清淡的菜肴，又像這道，太酸了，我家公子吃了，肚子疼，還有……”
    桑茗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穿了，他就是雞蛋裏挑骨頭，不是嫌水煮魚太辣了，就是嫌糖醋排骨太酸了……但是，水煮魚是不辣不歡的啊，糖醋排骨要酸才夠味啊！擺明是存心找茬！
    “我們的酒樓自開張，一直受到客人們的好評，就連當今九王爺對我們也是讚不絕口。”說著，桑茗取了一雙幹淨的筷子，嚐了幾口那道水煮魚，津津有味地咽下後，淡淡地說道：“這道‘相見恨晚’，有福之人自會懂得欣賞，這位公子，看來你是無福之人。”
    “大膽——”李斯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桑茗卻不加理睬。
    “李斯，休得無禮。”葉千曜轉而對桑茗說道：“有沒有嚇著你？”
    “說笑了，”桑茗放下筷子，不屑地說道：“這位公子，既然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那就換別的菜好了。像‘燕草如碧絲’、‘藕斷絲連’等，很適合你。”
    “好。”
    這時，小仙沏好茶進來，“老板娘，茶好了。”
    “恩，好好伺候這位客人，小仙，這位客人要重新點菜。”說完，桑茗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葉千曜急忙叫住桑茗，“老板娘，不再坐坐？”
    “我胸悶，素不奉陪了。”
    葉千曜嘴角噙笑，問道：“小仙姑娘，你們老板娘的脾氣一向如此？”
    小仙擺擺手，說道：“老板娘平時對客人是很客氣的，對我們也很友善，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大概是心情不好吧！公子，你不要介意噢！”
    葉千曜想起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也是一臉的戒備，似乎是極度討厭自己。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