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醫生疲憊的背影，我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永遠都是一個枯燥難捱的過程，即使它的對象是死亡。
    嘴角掠過一縷自嘲的微笑，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這性子，還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
    三十年不算長，這個年紀死去，可謂英年早逝。生命？眷戀？以往的記憶，仿佛破碎的膠片，不知在誰的授意下，正一點一點地拚奏起來。童年，少年，青年，大概太久沒有去翻，畫麵早已失去了靈動的亮色。
    隻是，許多年來，不知怎的，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反複告誡自己必須避開什麼。究竟是什麼，卻什麼也記不起。算了，隨它去吧。
    曾經與室友聊起“愛”和“幸福”，但是直到現在，我依然找不到確切的答案。當時似乎是從一隻蚊子開始的……
    ——安安，管好你家的蚊子，看，你一不小心，它就紅杏出牆了。快，叫它離我遠點。
    ——誰叫我們的小雨魅力無法擋，連蚊子也情不自禁地愛上你。若秋知道了，肯定有人要泛醋成災了。這裏，我先替醋默哀三秒鍾。
    ——少胡說了，蚊子哪裏懂得愛。
    ——你叫種族歧視。
    ——戰況激烈，看來，我錯過好戲了。不過現在還是明哲保身要緊。
    ——小悅，你來評評理……
    ……
    ——愛=幸福？你確定這個等式具備成立的條件？
    ——愛與被愛二位一體，不可分割。悅，別把生命看得太沉重，幸福沒那麼昂貴，愛更不是一味的高雅。愛其實很簡單，隻要無愧於心。當你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愛，那麼你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如果連最基本的信任都無法滿足，那麼愛，真的存在？
    ——躺在愛人的臂彎裏，撫摩他日漸憔悴的容顏，緊緊握住對方的手，閉上眼，傾聽彼此均勻的氣息。單調中透著幾分苦澀，簡單卻是一種習慣。如果非要一個詞語來概括，還有比“幸福”來得確切而中肯的嗎？
    ——幸福，這是愛嗎？
    我還記得安安當時的表情，難得她也有啼笑皆非，有口難言的時候。
    靜，在自然中是安恬無聲的脈動，在都市裏是落水無痕的清影，而一旦與病房掛鉤，便不可避免地摻上了死亡的氣息，不知不覺中成了恐懼與沉寂的外延。委屈？誰讓它闖進人類自以為最柔軟的地方卻渾然未覺。或許，它不過另一個我。
    誰說靜易令人失眠，而那種滲透死亡氣息的沉寂更使人不知所措。純粹是胡說八道。忘了睡了多久，好容易掙開眼簾，依然擺脫不了黑暗。黑暗，無邊的黑暗，仿佛肆虐的狂沙正鋪天蓋地地展示它的威嚴。我身不由己地陷落著，生命與意誌一點一點地歸於虛無。恐懼？驚慌？如果語言與文字能足以形容得恰如其分的話，這世上也許就不會存在這麼多的未解之謎。
    還要等待多久？魂飛魄散，隻求瞬間解脫。錯，我何過之有？
    曾經的執著，曾經的承諾，曾經憧憬，都化作了不舍。原來，我並不是毫無羈絆。得不到的和已得到的在成為黃粱一夢的刹那，竟在虛無中顯象。到頭來，發現一切的承當者，終究是自己，就算承當不起，也避無可避。
    遲了？
    如果，生命可以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