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聽見了水聲……”前方探路的千夜暝忽然猛地頓住腳步，緊隨其後的雪女一時沒反應過來，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背。兩人對視一眼，臉上同時泛起一抹可疑的紅暈。
    “不要一聲不吭地就停下來啊！”宮依夏有些氣惱地偏過頭，稍微退了一步，與千夜暝拉開距離。
    “呃，對不起……”少年尷尬地抓抓頭，趕忙岔開了話題，“你有聽到嗎？水流的聲音。”
    雪女不答，閉上眼睛似乎在靜靜感受著什麼，片刻後睜眼點頭道：“沒錯，是水的波動，看來附近有地下暗河。”
    千夜暝一拍腦袋，差點忘了這位可是操控冰的妖怪，冰和水是同一種物質，她當然對此相當敏感了。
    “河流可以指示方向，順著河走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正確的路。”宮依夏又提示道，“而且，通過水的氣息，我能更容易感應到這個地下空間的各種波動。”
    “真的嗎？”少年興奮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這裏暗無天日的，肯定已經很多天了吧……不曉得千夜心他們怎麼樣。”
    宮依夏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故作不經意地問道：“千夜心……到底是你的什麼人呢？”
    雖然有些奇怪素來冷淡的雪女也會問出這種八卦問題，不過想到自從在地下相遇到現在，這個冷美人就一直表現得異乎尋常，千夜暝也見怪不怪了，隨口回答：“是養母啊。”
    “但是你們之間一點都不像母子。”
    “那是自然，畢竟——其實她自己，有時候也是個很孩子氣的家夥。”說到這裏，千夜暝便想起了種種某人“孩子氣”的表現，不覺笑容浮現唇邊，“雖然年齡確實比我大，平時看起來也確實大大咧咧散散漫漫，可是呢，骨子裏還是個愛逞強的家夥啊。明明自己也是寂寞的沉重的，偏要做出那種‘天底下就我最快樂’的樣子——大概正是這樣的她，才可以在那個時候，把我從絕望的境地裏拉出來吧。”
    “……是嗎。”看著少年從心底裏浮出來的笑意，宮依夏竟有些嫉妒了。奇怪，為什麼呢？這就是人類的感情麼？
    “真的是很不可思議呢……就算知道她並不如表麵看上去那麼悠哉，但是隻要呆在她身邊，就覺得很輕鬆了。”
    遲鈍的千夜暝渾然不覺身邊少女的心思，還在自顧自敘說著。果然是個奇妙的家夥，即使隻是談到她，心情也會好起來呢。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有些掛記她了，印象中，似乎還沒有和她分開這麼久過。
    啊啊啊，天地良心，我絕對沒有戀母情結啊！
    某人莫名其妙地陷入了一種糾結的自我情緒之中……
    “那麼，你是喜歡她嗎？”
    宮依夏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咳咳咳咳……”千夜暝被嗆到了，準確說，是被嚇得嗆到了，說話都結巴起來，“為為為……為什麼，這樣說？”
    “我聽說男女間的相互喜歡是人類感情中最普遍的一種，你既然這麼重視她，難道不是喜歡她嗎？”雪女不解道。
    “這個……喜歡分很多種，不一定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啦。親人之間，也是可以有相互依賴相互關懷的感情的。”千夜暝很鬱悶，自己好像突然一下子變成了這方麵的啟蒙老師……說起來曾經貌似有聽說過，雪女這種妖怪生來就沒有感情，難怪她會對此感到迷惑。不過既然沒有感情又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呢？
    仿佛是看出千夜暝的疑惑，宮依夏淡淡地說道：“很奇怪我的問題嗎？因為我覺得，我好像是喜歡你了。”
    “咳咳咳咳……”某少年再次可憐地被嗆到，而且是比剛才更劇烈的衝擊。
    誰能告訴他，是他忽然耳鳴了還是做了個奇怪的夢？要不就是又誤入了什麼詭異的幻境？
    看著近乎石化的少年，宮依夏無奈地搖搖頭，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我也不太確定，人類的感情……我從來不了解。但是這種感覺應該是沒錯的吧……”這是她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領域，一種奇異得無法描述的感覺。是因為她在人類的世界裏呆得太久了麼？居然並不討厭，反而有種淡淡地歡愉。
    人類的感情，真是奇妙。
    “這、這……”這怎麼可能啊？不是說雪女都沒有感情的嗎？而且她明明一直對自己很冷的說。還有還有，剛才那個算是表白嗎？雖然他陽光帥氣風度翩翩的（……）千夜暝曾被不少花癡小女生表白過，可是，還從來沒有被妖怪表白過耶，更何況還是妖怪中出了名冷漠的雪女。
    千夜暝腦子裏一團亂，眼前好像有無數小鳥在撲閃著翅膀飛。
    “看來你還是不太相信啊，既然這樣我也……”話說一半，宮依夏臉色陡然變了，硬是把慢條斯理的後半截話咽了回去，推了推千夜暝讓他回神，然後飛快地說道，“聽著，現在沒有供你發呆和接受的時間了，認真聽我說。在靈異協會裏，有一群野心勃勃的家夥，他們接著協會的身份作掩護，暗中成立了一個小的組織叫作‘滅世’，企圖顛覆這個世界，把一切拖入混亂之中。但是他們的力量還沒有到達那種地步，所以，他們把目標鎖定在了一件神器上。
    “那件神器叫做‘盤古之斧’，是遠古神話中，盤古用來劈開天地混沌的那把斧子。它貯存著足以毀天滅地的龐大能量，曾經一度被封印在霧隱山，由千夜家族世代守護。但是，據說在十幾年前，盤古之斧不知何故失落，千夜家恐慌，家主之女主動承擔了尋回盤古之斧的任務。‘滅世’自那個時候起就開始關注千夜心了，而後，你出現了。”
    “你是說……我，我和那件神器……”千夜暝雖然還沒從剛才的衝擊中恢複過來，不過好歹還是聽明白了大概，臉色連變。
    “沒錯，你的體內，封印著‘滅世’虎視眈眈的那件神器——盤古之斧。”宮依夏嚴肅地語氣表明事情的嚴重性，“你就是他們的目標，得不到神器，他們是不會輕易罷休的。我感覺到他們的氣息正在接近，他們找來了，我們要快點離開這兒！”
    “啊呀啊呀，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這麼走了麼？你可真讓我們傷心啊，雪殿下。”
    有些幽怨的聲音驀地響起，宮依夏瞳孔一縮，十指猛地探出，數不清的冰棱如狂風驟雨，射向一個角落。
    一條黑影倏地掠起，仿佛從地底下竄出來似的。濃霧般的光暈裹在他身上，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除了一雙灰色的、帶著戲謔笑意的眸子。
    他隨手一揮，光暈漫漫劃開，像一道屏障擋開了密密麻麻的冰棱。
    “是你？！”這奇特的樣貌立即喚起了千夜暝的記憶，這家夥不就是曾因為小魔獸而找過他們麻煩的銀華麼？“這家夥……也是‘滅世’的人？”
    “我聽說人類中有一句話叫‘女大不中留’，沒想到對妖怪也是一樣適用呢。”灰色的眼睛眯成兩道細線，一絲絲危險光芒掩藏其中，“看來雪殿下對這個人類是動真格的咯，居然把我們的一切都和盤托出，真讓人寒心啊。”
    絲絲縷縷的寒冷霧氣在雪女四周彌漫開，殺氣凝若實質，連風的流動都變得困難。一旁千夜暝似乎聽出了什麼，質疑的目光投向她。
    “……是的，千夜暝，我——也是‘滅世’的一員。”察覺到少年的懷疑，宮依夏幹脆承認道，“進入聖相當人類的學生、利用各種機會接近你、暗中觀察你，找出神器的秘密，還有你的弱點，這就是我的任務。”
    “你……”
    “但是，剛才對你說的那些話，也是真的。”雪女深深地盯了他一眼，這個人類的少年啊，從一開始的接近就感覺到了，不論什麼時候，隻要靠近他，連空氣都可以變得輕鬆呢。是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讓自己改變了麼？竟破天荒地，想要去嚐試一段，人類的感情。不自覺地想要維護他，不想再傷害他，想要保留住那份奇妙的愉快感覺。
    “文森也來了吧，不出來麼？”目光轉向銀華，剛剛柔和了一點的氣息又重新冷硬無比，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屑的譏誚，“還是說他對你這麼有信心，以為憑你就可以攔住我們兩個？”
    銀華眼中怒意一閃而過，正要說什麼，一道陰影從她背麵無聲無息地冒了出來，“我在這裏，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