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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4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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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stway
    一
    初見,就是再見;再見,卻是初見。
    我受盡了千辛萬苦,千錘百煉,百煉成鋼。曆經所有的磨難,永不回頭,決不後悔,隻為了你,隻有你而已。
    “我回來了,江夜。”殷誠的雙手合十,如此許下心願。
    我回來了,江夜。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江夜。
    扭開那間江夜的化妝室,那男子已經擁有了鋒利的棱角。
    “我回來了,江夜。”如此笑道,陽光一般的燦爛美麗。
    “綾,”玩味的笑著,剛毅邪魅的臉上是能夠迷惑所有人的笑容,“我們好久不見。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一切都在一瞬間土崩瓦解。
    他用對所有人同樣不吝惜的笑容對我笑著。我曾經想過,如果他問我是誰,我可以鎮定地對他笑。那是時間留下的罪孽,我絕不責怪,這光怪陸離的世界之中沒有任何記憶可以保證。
    可是,現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並非不記得我,而是我已經沒有了對他當初的意義。
    我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我對他已經並不重要,我該說什麼。
    是哭泣,抑或掉頭就跑。
    可是,我不會去哭泣,也不會逃跑。
    我仍舊微笑,盡管不知如何是好:“江夜,歡迎回來。”
    “綾小姐,江夜先生一會兒還用工作,請你出去,不要打擾。”江夜的經理人對我彬彬有禮的說道。
    “對不起,我隻是來祝賀一下。然後,還有,告別而已。”我用盡所有的殷誠鞠了一個90°的躬,我對江夜說再見。
    再見而已,他們說,再見就是再也不見。
    並不是的,再見,是說下一次相見,就是另一次相見了。再也不會擁有和現在相同的心境,再也無法帶著和現在一同的情感。
    再見就是初見。
    我期待著下一次再見,那時即便你對我言愛,我也不會再心如鹿撞;我期待著下一次再見,那時即便你要我挽留,我也心平如鏡;我期待著下一次再見,那時我便會忘卻那種曾經的情感。
    這是一個,對自己的契約。
    我關上門,離開自己曾經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我並沒有看到,身後的人忽然笑,笑得天下的花朵都要凋謝,悲傷而絕望的笑容,似乎赴死的蒼白無力。
    綾,你明不明白你存在的意義?
    那個寶貝我心中的寶貝已經消失在時光的長河中,隻能夠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裏了。現在站在自己麵前的,隻是綾,而自己的那個心愛的孩子已經不存在了。
    永遠都不可能存在了……
    隻有緬懷才是最美好的,因為記憶會刪除不想記起的東西。
    現在的綾的存在,不過是來打破那美好的回憶,毀壞那記憶中的甜蜜。
    並不是不愛,隻是愛的人,不是“綾”。
    十六年前,綾初生之際。
    天的顏色灰蒙蒙的,似乎要哭泣;樹綠得發藍,反射出些許的詭異。
    不久之後,天就要完全黑了。
    衣衫襤褸的男孩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在這片人造森林裏,地上的樹葉足有一尺多厚,孩子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得格外艱難。
    今天眼皮一直在跳……
    不管了,先回到那棟廢棄的大樓再說,至少哪裏還能夠遮風避雨。今天的風好大,明天也許會下雪?那麼,自己會不會凍死呢?
    稚嫩的孩子自嘲的笑笑,也許死了還好吧,這世界根本沒有給自己立足之地,也許死了反倒更好。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江夜側身看著自己剛才瞥見的那棵樹,總覺得那裏有什麼,或者說,那裏該有什麼。
    可是,明明就什麼都沒有,該有什麼呢?
    遲疑著走上前,繞到樹的另一麵,重葉遮蓋之中,似乎有東西。
    撥開層層的樹葉,底下的東西顯露出來。
    一塊布還沾著血,胡亂的裹著一個孩子。剛出生的孩子,皮膚還是極其柔嫩的粉色,身上還帶著已經幹涸了的從母體裏來的血液,似乎是剛剛生下來,就被人扔掉了。
    孩子還活著——盡管氣息微弱,不哭不鬧,而是安靜的閉著眼,如同一個死嬰。
    “哭一哭會累死你嗎?都要被凍死了,居然還一點聲音都沒有。”還是,凍得已經哭不出來了?他不知道,隻是,這個孩子是一定活不下去了,“我是沒有辦法養活你的,你就隻能自生自滅了。”
    男孩轉身要走,卻在抬腳的一刹那,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嘹亮的嚎哭聲。如同要撕裂耳膜的哭聲,一瞬間劃破寂靜。
    詫異的回過頭看著枯葉叢中的孩子,遲疑著上前:“你……為什麼哭?”明明剛才還死了般的安靜,為什麼沒有任何的驚動就哭了?
    “嗚哇哇……”
    哭聲吵得人心煩,男孩皺著眉走上前:“我說,別哭了好不好?”
    開玩笑,一個初生的嬰孩怎麼懂得了他說什麼?
    一句話換來的隻是依舊響亮的哭聲。
    “別哭了,沒有人會來的。誰都不會救你,你不過是一個錯誤的存在。”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比起對那什麼都不明白的嬰孩說,不如說他是對自己說。沒有人要他,沒有會救他,他不過是一個錯誤的存在。不需要別人,也不被別人需要。
    忽然,很希望有一個人可以需要他。
    愣愣的看著那個孩子很久,終於慢慢走上前去,俯身抱起那個嬰孩。
    嬰兒感覺到人體的溫度竟緩了哭聲。
    “走吧,我和你一起走。去那個,我一直憎恨的地方。”抱著嬰兒,喃喃道。
    一直憎恨著孤兒院,憎恨資助者的假仁假義,憎恨那裏孩子的欺軟怕硬,憎恨那裏工作人員的厭惡表情……所以寧願吃嗟來之食也不要去那裏,去那個地方連受嗟來之食都不如,去那裏連自己都要嫌棄自己。可是,現在這個孩子隻有在那個地方能夠活下去。想被一個人需要,為了她去自己最厭惡的地方也在所不惜。隻是希望,有人能夠需要自己。
    就這樣,一個稚嫩的孩子抱著初生的嬰兒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向夕陽盡頭。
    七年後,也不記得受過多少欺淩,也不記得有過多少委屈,隻是無論如何依舊活過來了,依舊能夠長大。
    精致的陶塤,釉色充滿了少數民族的風情,薄唇輕抿,粉色的唇角蕩漾出優美的旋律。
    “這個東西到底是誰給你的?那次你從外麵一個人回來就一直帶著它,到底是什麼人的東西?”不悅的看著女孩唇邊的陶塤,男孩道。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女孩蕩漾開一個讓驕陽為之失色的微笑,眼神渙散似乎在回憶什麼。
    “就是那個人讓你學習音樂?”
    “不,我隻是想為那個人完成夢想。”
    男孩眼神不屑:“夢想?那種東西應該是自己來完成的,和你沒有關係。”
    “他已經無法再完成那夢想了,他已經做不到了……所以,我要為他完成。”小心翼翼的把陶塤用布包好,收在肥大的灰色褲袋深處。
    “什麼意思?”男孩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追問。
    明亮的眸子微微黯淡了一下:“他已經死了。”
    什麼?死了?不過是出一趟門就麵對了一個人的死亡?男孩有些承受不了這個消息,看著麵前平靜的孩子。原本稚氣的孩子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滄桑,那本是經曆了世界的殘酷才該有的東西,卻在一個不諱世事的7歲孩童身上出現。
    黑發被剪得亂七八糟如同鳥窩,灰色的肥大外套和長褲,肮髒的小臉。女孩完全掩蓋掉了自己身上本有的一切美好,有些時候美好是會招來災禍的。她已經不止一次的看過那些漂亮的小女孩被欺負得嚶嚶哭泣,所以她掩蓋自己的美麗,和男孩打架,被撫育者厭惡——至少那樣沒有人會去注意她。
    很多時候,如果萬眾矚目換來的隻是疼痛,那麼不可以說被遺忘不是一種幸運。
    “給我取個名字好不好?”女孩轉移話題,拉了拉灰色外套上的號碼牌抬頭看著男孩,“26305根本不是名字,我想要一個名字。我想和普通人一樣,不同於東西的編碼,而是想要一個名字。”
    男孩有些詫異的看著她,然後思索起來。他一直以為這孩子已經被外界的一切同化,已經不記得自己作為人的獨立。
    “綾,就叫綾好不好?”
    “綾?”女孩迷茫的眨眨眼。
    “對,綾。”男孩淡笑。
    “紅緞白綢舞千秋,弱柳扶風翼自留。
    飛燕縱驕難侍君,白綾三尺金何求。
    綾即是能舞出千嬌百媚迷眾人之心魂,又是三尺白綾短英雄俠氣。亦剛亦柔,安寧平靜之時擁女子嬌弱之色,危急險難之刻卻有男子堅強之毅。
    我希望你能是這樣的孩子,無論如何,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機會得到希望。不要忘記自己,不卑不亢,不順從不叛逆。保留著你的自己,帶著人該有的自尊和傲氣活下去,堅強執著無論是什麼危難都絕不倒下。直到有一天我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你,那個時候請你把所有的純潔美好都給我,褪去所有的銳利讓我來保護你。”
    女孩神情迷惘:“真的可以嗎?如果我有一天無法再純潔美好怎麼辦?那麼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會的,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的話,我會更加地珍惜。因為滄桑是苦難的證據,我會更加珍惜那個曆經磨難卻仍舊能夠堅強不屈的孩子。除非你已經被世俗玷汙,已經學會妥協,不然我永遠都會珍愛我的小綾。”男孩如此微笑道,笑得風情萬種,耀了人的眼。
    胸口似乎被什麼重物壓住無法呼吸,喉嚨幹燥到疼痛,某種感情在胸中冥冥,揮之不去如鯁在喉。
    冷汗浸濕了襯衫,從七年前就開始習慣和衣而睡,習慣睡在床的外沿邊,習慣即使睡著也保持著三分清醒。
    我已經多久沒有夢見過去的了?
    我不記得。
    起身,也未開燈,走到浴室開了水。
    冰冷的水衝下來,夢中的殘影卻依舊揮之不去。
    江夜,你還記不記得:滄桑是苦難的證據,我會更加珍惜那個曆經磨難卻仍舊能夠堅強不屈的孩子。
    江夜,為什麼13歲的孩子可以如此明晰,而你卻看不清;為什麼一個孩子可以勇敢的承受包容,而你卻做不到;為什麼曾經的你可以明白的事情,現在卻不可以?
    難道就如你所說,你已被這個世界同化,你已學會妥協,你經變得軟弱,你已忘卻執著?
    難道真的是這樣嗎?
    那麼這樣的你於我還有什麼意義。一樣的,一樣的道理,我早該明白。
    江夜和綾一樣已經消失在時間的洪流中,一去不複返。
    我用我的生命去換取你的安好,我用我的悲痛去給你安寧,為什麼你還要向現實妥協?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才能夠回到你身邊。
    我說:我回來了,江夜。
    你知不知道我盼了多久,才等到你的歸來。
    我說:歡迎回來,江夜。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你憑什麼向現實妥協!連我都記得我的孑然不屈,你憑什麼逃避?
    我的江夜,已經和曾經那個溫暖明媚的“綾”一樣,不複存在了。
    這一刻豁然開朗的明曉一切,相比起來卻還不如被江夜拋棄。
    我的江夜,已經沒有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我過去的疲憊不堪遍體鱗傷又有什麼意義?
    想哭,卻哭不出。多少年前金發少年的手阻擋在某個關節,抑製住了後麵的所有哭泣。
    記得,我一直不是愛哭的人。每當我哭,江夜就會手足無措的站在我身邊,僵直在哪裏。太久的委屈積聚而成的淚水,江夜連說一句“不哭”都是殘忍——悲傷總要有發泄的渠道的,江夜明白。
    冰冷的水一滴一滴順著發梢落下,在消瘦的肩頭勾勒出身形,卷縮在地上的孩子隻是看著都讓人憐憫。
    那麼,若是這樣,江夜,我們打一個賭。我知道你已經在事業的頂峰了,但是我仍舊願意跟你打這個賭。
    我們賭一把,一場隻有我知道的賭局。看誰是最後的贏家。
    如果我贏了,我就能夠站在你麵前,帶著所有的平靜和鎮定。如果你贏了,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碰音樂。
    這好像是一個無論如何都是我吃虧的賭局呢。
    可是,盡管這樣,我和你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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