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年的聖誕節。
    薑陽被查出了尿毒症。
    晚期。
    Part1
    第一次見到薑陽的時候，她穿著潔白的長裙，站在陽光下，笑得溫柔而靦腆。
    這是不熟的正常狀態。
    直到熟識之後，才發現，這本來就是薑陽的常態。
    在我過去的十幾年裏，從未見過比薑陽還要更像“女孩子”的女孩子。
    溫婉靦腆，善良優秀。
    妥妥的別人家孩子。
    但是。
    仍然屬於沒有男生追的那一掛。
    大笑懷疑是不是我們宿舍的風水不好，一整個宿舍，四分之三的單身狗。
    我白了他一眼。
    深井。
    這也能跟風水扯上關係。
    我和大笑不交男朋友，有一部分是源於沈陽對我們的“兩性”科普，一個個完全出於男性角度的結論實在是讓“渴望愛情”的我們望而卻步。
    當然了，更多的原因則是因為我們家中老爸的“珠玉在前”，而讓我們抱定了“獨身一人”也比遇上“又一個老爹翻版”要好得多。
    和我們不同的是，薑陽不交男朋友的理由是沒時間。
    她說得是實話。
    因為薑陽準備考研。
    Part2
    薑陽來我們學校，是因為高考失利。
    她說，她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優秀的內科醫生，但是後來因為分數完全夠不著邊，所以退而求其次，報了我們這個破學校。
    小的時候，最常見的一個問題是：“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的夢想是——”
    短句後麵的虛線框，長大以後才懂得“要想填完整，代價會有多大”。
    我在qq空間裏寫過這樣一句話：
    鮮血和番茄醬的距離，就是夢想與現實的距離。
    一發布，就獲得了10個讚。
    當時嘚瑟得不行。
    現在回過頭去看，真是又臭屁又幼稚。
    大笑每每聽得樂不可支的時候，我總會來一句“誰還沒有個中二時期呢”來自圓其說。
    我後來也懂了。
    夢想是說的。
    現實是做的。
    說到做到，很難很難。
    Part3
    薑陽的病並沒有給這個普通的小康家庭帶來滅頂之災。
    除了等死就是等死。
    在痛苦中等待著死亡的降臨，這是一件很絕望的事情。
    為了薑陽，班長做出了提前拍畢業照的決定。
    當學士帽飛向天空的那一刻，我的眼淚抑製不住地滑落。
    薑陽說：“我們合照一張吧。”
    喊茄子的時候，大笑哭得稀裏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
    笑得比哭還難看。
    韓蝶依難得沒有嫌棄。
    我握著薑陽的手，低著頭數著她手上的青筋，不願意鬆開。
    我怕一鬆開，再見就是“粼粼白骨”了。
    我永遠記得那個陽光和煦的午後，臉色蒼白的女孩，溫和平靜的站在樹蔭下，笑靨如花。
    韓蝶依說，她是怎麼做到毫無怨恨的？
    Part4
    四個人的合照一直被我小心翼翼地封存在了箱底。
    連同著畢業照一起。
    時隔多年，仍然沒有勇氣去翻找，因為一打開扉頁，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個站在陽光下，笑得溫柔而靦腆的女孩。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直壓得你喘不過氣。
    生命的不公，令人無法釋懷。
    我和大笑極有默契地不會在彼此的聊天中涉及任何關於“薑陽”的話題，包括她的名字，她的過去，她的一切。
    生命中那個閃閃發光的女孩，以流星墜落的形式，耀眼而迅速地消失在了我們視野。
    速度快得我們尚未反應過來。
    有關於她的話題，是我們無法言說的痛。
    Part5
    薑陽說，希望以後去農村當個英語老師，糾正農村孩子的英文發音。
    我毫不懷疑，在未來的某一天，112宿舍的學霸薑陽會成為孩子們非常喜歡的英文老師。
    而她的朋友圈，一定也是曬不完的教案，陽光快樂的孩子們。
    我，大笑，韓蝶依一直都是這麼相信的。
    直到最後一個聖誕夜。
    那場鋪滿了大雪的校園，是我們和薑陽一起度過的最後時光。
    這個心懷感激的女孩，直到臨死的一刻，仍然麵帶微笑。
    Part6
    在我成年的時候，我的父親跟我說了一句話：“以後你成年了，父親不會再管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一直認為，我的父親隻是在伺機展示他的大男子主義和顯示他的權威。
    然而，直到薑陽的猝然而逝。
    我才真正明白。
    原來金黃的落葉早已堆滿心間，我們已不再年少。
    即使如此，我仍然心存疑問：
    心若向陽，真得能等到雨過天晴嗎？

    作者閑話：

    金黃的落葉堆滿心間，我已不再是青春少年——《平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