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封景行下了車，走出車站的一刻他有點恍惚，已經有六七年沒回來了，車站周圍的景色還是和他走之前的一樣。
    他這次休假回來，還是封媽媽打電話威逼利誘的。其實他早就可以打報告申請回家了，可是一想到回家最想見的那個人已經成了別人的，他的心就針紮一樣的疼。
    “你啊，也該回家看看了。”封景循跟他說，“A市那麼大，沒點緣分你們還真就見不著，更何況你倆也確實沒啥緣分了。”
    封景行瞪他一眼，在申請書上龍飛鳳舞的簽下自己的大名。
    他沒坐車，沿著馬路一直走，初夏的季節，太陽明晃晃的，空中還飄浮著春天殘留的柳絮，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
    看著周圍熟悉的街道，他有點晃神，他想象著這幾年林經年的生活，沒有他，是不是也過得一樣很好。
    每天早晨，溫柔體貼的妻子把他從睡夢中叫醒，給他做好早餐，等他出門工作的時候會給他一個吻。晚上回家，一開門孩子就會撲過來抱著他的脖子喊爸爸，跟他撒嬌。周末一家人會一起逛公園，看電影，逛超市。隻要一想到林經年跟他做過的事現在在另外兩個人身上發生，他就嫉妒的發狂。
    等他回過神，他才發現這不是回家的路。
    他停在了第一次遇見林經年的地方。
    他現在真的想再去那兒蹲一會兒，沒準兒林經年很快就會過來領他回家了。
    他這麼想，也這麼做了。
    隻不過是站在那兒。
    新兵營的時候，訓練時間最長的就是站軍姿，他從太陽當頭站到太陽西落，也沒等到林經年。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至少還有兩個膽子大的女生找他要聯係方式，隻不過被他的眼神給嚇走了。
    林經年啊林經年，咱倆真的連見一麵的緣分都沒有嗎？
    封景行又等了一會兒，等回家的那趟公交車來了，他才離開。
    下了車他又走了一會兒，進門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滿屋子飄得都是飯菜的香味。
    “媽，我回來了。”封景行說。
    封媽媽正在擺碗筷，聽見聲音往門口看去。
    “臭小子！還知道回來！”她眼裏閃著淚光，快步走過去，把人抱進懷裏。
    封景墨也從廚房出來，身後跟著淩安言。
    “終於回來了，媽都念叨一天了。”封景墨笑著說。
    “大哥，大嫂。”
    封景墨和淩安言去年結了婚，隻不過封景行沒回來。
    “快洗洗手吃飯吧。”淩安言招呼大家吃飯。
    席間，封媽媽一直拉著封景行問他在部隊生活的怎麼樣，還習不習慣，吃的怎麼樣，最重要的是有沒有喜歡的女生。
    “您想什麼呢，”封景行無奈道，“我在的單位沒有女兵。”
    “沒有啊。”封媽媽有點失落。
    她聽封景墨說了，林經年現在都有孩子了，可是封景行還是一個人，她這心裏老是惦記著這個事。
    “您就別操心我了，我不喜歡女的。”封景行說。
    “也許你交一個女朋友，聊著聊著就喜歡上了呢？”封媽媽不死心。
    “你以為我是大哥啊，”封景行難得的開起了玩笑，“再說你以為誰都跟大嫂一樣吸引人啊。”
    “哎呦，這剛回來就拍上馬屁了？”
    “我這是實話實說。”
    一頓飯吃的熱熱鬧鬧，把封景行心頭的那點陰霾都驅散了。
    他有一個月的假期，在家待了幾天之後，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他出門又晃到了那個馬路邊。
    然後又是站了一下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像是魔怔了一樣，總覺得還可以在這裏遇見他，他不是不能去林經年家，隻是害怕開門的不是他，他也怕自己的情緒會失控，傷害到他的家人。
    說不後悔是假的，如果時間可以倒退，回到臨行前的那個晚上，他一定會打電話給林經年，跟他說，他其實不在乎他的過去，隻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但是，如果也隻是如果。
    他很想不管不顧的跑到他們家，隻要給他看一眼就行了，他真的很想林經年。
    “我馬上就到家了，你們吃完飯了嗎？我今天買了壽司和飯團。”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由遠及近，封景行僵直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一碰就碎了。
    “那你讓鹿肖哥哥先把粥盛出來吧。”
    沒錯！那是林經年的聲音！真的是他！
    封景行激動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林經年……”他看著那個離他隻有一步之遙的人，聲音哽咽。
    林經年正在給溫陽打電話，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下意識的去看聲音的主人。
    當他看到封景行的時候，整個人都呆愣了。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會膠著，那一眼是過了數年才重新相交，眼底翻湧的情緒把兩個人複雜難言的心情展現的淋漓盡致。
    沒人說話，也沒人移開視線，隻是那麼楞楞的對視。
    陽陽在那邊喊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回應。
    “爸爸！”溫陽又大聲喊了他。
    聽筒的聲音不大，隻是街道空曠的安靜，這一聲，讓兩個人都回了神。
    “陽陽，你們先吃飯，爸爸有點事。”說完，不給溫陽反問的機會就掛了電話。
    “林經年。”封景行忍不住又喊了他一聲。
    林經年努力穩住情緒才讓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
    “嗯。”
    封景行張張嘴，竟有些失語。
    “什麼時候回來的？”林經年問他。
    “……前幾天。”
    “嗯。”
    兩個人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封景行悄悄打量著林經年，這麼多年了，這人沒什麼變化，還是一副學生相，細碎的劉海散落在額前，低頭的時候擋住了他的眼睛。
    “我回家了。”林經年快走了兩步被封景行猛的拉住。
    他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幾乎是封景行碰到他的一瞬間，他就把人甩開了。
    封景行看著自己伸出去的空落落的手，心像沉入了湖底一樣冰涼。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一點一點的低下去。
    他自己都覺得這種時候還能說得出這樣的話，真的太賤了。
    是他把人推開的，現在又死乞白賴的找人家。如果他是林經年，他也不會想看到自己。
    “說吧。”
    他沒想到林經年會這麼說。
    他驚喜的抬頭，接下來林經年的話，把他剛剛燃起的希望都澆滅了。
    “說完了就早點回去吧，以後也別來了。”
    他艱難的咽了咽口水，所有的話都因為這一句卡在了嗓子眼裏出不來，憋的他眼淚都快出來了。
    “沒什麼想說的嗎？”林經年抬頭看他，“那我走了。”
    “別走！”
    身體的反應超過了大腦思考的速度，等他的腦子跟上反應的時候，林經年已經被他抱進了懷裏，他的唇壓在林經年的唇上。
    他看著林經年，兩個人的距離近到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他顫抖的睫毛，還有眼角的細紋。
    原來，他不是沒有變，隻是那些細微的變化他不是那麼容易發現。
    林經年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鬆動。
    封景行大膽的伸出舌尖碰了碰他的唇縫，林經年突然用力推開他，響亮的一耳光也接踵而來。
    “封景行！你自重！”
    封景行的一側臉頰火辣辣的疼，他能感受到林經年下了狠勁，半邊臉都麻木的沒了知覺，耳朵也嗡嗡的。
    他微微側過來頭，不敢看林經年的眼睛，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就沒了下文。
    他聽到林經年憤怒又慌亂的腳步路過他，然後一點點走遠。
    他不敢去追了，林經年的那一巴掌，讓他清楚的知道林經年真的變了，不會再心疼他了，也不會再無限製的縱容他了。
    回家吧，封景行想，就當沒有來過，今天也沒有遇見林經年，他還是六七年前他記憶的那個人，不舍的他難過，不舍的打他，不舍的責怪他，更不舍的讓他受一丁點的傷害。
    他往前走了兩步，最後停在路燈下，抱著頭蹲了下來。
    壓抑的哭聲一點點傳出來，眼淚打濕了灰色的路麵。
    林經年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了。
    一路上，林經年幾乎是飛奔回家的。
    憤怒，苦澀，傷心，怨恨，心疼複雜的情緒充斥在他心頭，讓他慌了腳步。
    一聲不響的走了，又一聲不響的回來了，封景行真的以為他的心是鐵打的嗎？
    他慌亂的打開門，看到客廳的溫陽時才漸漸冷靜了下來。
    “爸爸？”溫陽扭頭看他。
    已經初二的溫陽，聲音已經沒了小孩子的稚嫩，是幹淨清爽少年音。
    林經年假裝換鞋掩飾自己的情緒，“吃飯了嗎？”
    “沒有，我們在等你。”溫陽關掉電視，他看著林經年，“爸，你怎麼了？”
    鄭鹿肖剛好從廚房出來，“回來了？準備吃飯吧。”
    林經年應了聲，把手裏的東西遞給溫陽，讓他擺出來。
    晚上吃過飯，溫陽回臥室學習了。
    鄭鹿肖在廚房刷碗。
    林經年從冰箱裏拿了一罐啤酒，走到陽台上。
    他的心現在亂成了一團麻線。
    他猛的灌了一大口啤酒，難耐的情緒急需找到一個出口宣泄。
    “你怎麼了？”鄭鹿肖從廚房出來，沒再客廳看到他，發現這人站在陽台喝悶酒。
    “……封景行回來了，我剛才看到他了。”林經年低聲說。
    鄭鹿肖知道林經年心裏一直沒忘了封景行，他也始終覺得自己有一天可以感動林經年，即使不喜歡他，也會因為感激和他在一起。
    鄭鹿肖靜靜地看著他，“你要跟他複合？”
    林經年搖頭，“好不容易把自己撈上來，我不想再陷下去了”
    他扭頭看著鄭鹿肖，“你是不是還喜歡我呢？”
    鄭鹿肖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沒說話，等著他說。
    “我們做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