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皇位如何而來，自古便是皇家腥風血雨後的結果。大才大德名正言順的有，弑兄殺弟得來的也有。即使真有後者那般慘烈，在史官的筆下，也要寫的名正言順。
    梁玹煜的皇位如何而來，他心裏清楚，幫他得到皇位的睿親王梁辰逸也清楚。但這種事，現如今已經名正言順，何必再解釋什麼。梁玹煜不屑，朝天拱手一拜道：“自然是皇考傳位，順應天意。”
    蘇渙不語，就那麼盯著他，似乎隻要看著他的臉，就能得知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睿親王身體如此差，年紀輕輕就此殞命，陛下就不好奇？”
    梁玹煜不知道蘇渙為何總扯上辰逸，冷著臉道：“他自小身體便不好。近些年又幫朕操勞國事，是朕將他身體拖垮了。”
    蘇渙垂下眼，長睫毛遮擋了一部分眼睛裏的餘暉。他其實不知道這對兄弟之間太多的事，隻能從李衍那裏得來的信息，挑揀一些主要的說給皇帝陛下聽。“睿親王三世帝王命，這一世隻要執政之餘修煉道法，便會飛升成仙。奈何隨了陛下的願，逆天換命將帝王位改與您。”
    梁玹煜微瞪雙目道：“仙長是何意思？什麼逆天換命？”
    “照陛下之前的說法，以睿親王的本事，摘顆星星都綽綽有餘，何況區區凡間的皇位呢。但畢竟帝王乃九五之尊之數，普通人無這命格承受。不然也不會有草寇皇帝隻坐上三天龍椅便吐血而亡的故事。”
    梁玹煜愣愣的看著他。
    蘇渙接著道：“睿親王誆騙來真龍，甚至造了一個千人大陣，將您的壽數與真龍綁定，以真龍自身壽數來彌補帝王命帶來的折損。”
    “你是說朕，沒有福分？”
    “具體的我不知，您的命簿大概也隻有他知道。我隻知道連做兩個大陣帶來的後果非比尋常，大概因為他自身的帝王命格相抵，沒讓他馬上吐血暴斃。”
    他的石洞裏沒有這麼大逆不道的書，但是卻有一本大逆不道後會有怎樣後果的書。他結合逆天改命跟用邪法增壽造成的後果，加上睿親王修飾粉黛的臉，已然猜對了七八分。再看梁玹煜逐漸瞪大的雙眼，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他並不清楚自己的親弟弟為他做了什麼，為他承受了怎樣的痛苦。
    蘇渙在賭，賭他們的兄弟感情。
    其他兄弟被外放，唯獨一個弟弟封親王，還建了個離皇宮如此近的府邸，有一個屬於他們倆人掌控的神策衛。意義如此明顯，江山是他們二人的。
    更明顯的是，睿親王召集神策衛找來的其人異士，都是為梁玹煜備下的棋子，以備不時之需。就像此時此刻，留著困住真龍。而找一位能馭龍的仙人，定是想找個人日後頂上他的位置，同心協力輔佐梁玹煜。
    “你……你胡說！辰逸是舊疾未愈，又操勞過度……”
    蘇渙說的這些，梁玹煜是不知道的。所以他震驚，不可置信。聯想著近幾年梁辰逸的身體變化，讓他不得不開始質疑。將他推上皇位後，他最愛重的弟弟遭受著什麼痛苦，卻默默受著，不提一言。他一切都為自己著想，事無巨細。而自己……何德何能享受著他用痛苦換來的一切。
    “我是不是胡說，陛下心裏自然清楚。”
    梁玹煜的手冰涼的攥緊，感覺腳下沒了力氣，往後踉蹌了一步。“皇上！”太監總管急忙直起身，伸手攙扶住他。
    梁辰逸在信上說，關於神仙說起他的事，皇兄隻可信二三分，其他都是危言聳聽。可是經過剛才一番辯駁，梁玹煜開始懷疑這世界的真實性，懷疑所有人說的話。
    仙長說耳聽、眼見非實。辰逸說相信我就好，我沒有事欺瞞皇兄。
    可他不瞎也不聾。他弟弟孱弱的身子，吐紅了的帕子，這些都是他親眼所見。他說，我為皇兄尋得西兆龍脈，需要從各州挑選一些陰月出生的勞工修建大殿。到時再尋來真龍壓於龍脈，便可保我西兆國運昌盛，江山萬代。
    這些事他做的很急，即使在前方有戰事的情況下，依舊力排眾議迅速召集勞工修建行宮。因為自己登皇位後常因身體不適，讓他暫理國政。
    原來那時，是因為自己承受不住這帝王的命數……
    “嗬……”
    蘇渙看出他防線已然崩塌，急忙收斂鋒芒，語重心長的道：“陛下既然受了這命數，就該拿出帝王的氣魄重整江山。況且睿親王想要看到的國運昌盛不是靠一條龍跟一群修行中的奇人異士就能完成的，而是要靠您的決斷與一眾大臣們擰成的一條龍，才是真正的那條可以永葆江山的龍。”
    梁玹煜垂著頭，手緊緊的攥著，指節都泛了白。他突然陰冷的問道：“你說這黑龍是之前辰逸捕到的那條。”
    “是。”
    “是不是說明山裏那個陣已破？”
    “是。”蘇渙道。“此邪陣名為同壽陣。顧名思義，將陣眼神物的壽數與開陣人綁定，便可達到同壽的目的。”
    “那朕是不是快死了？”
    “畢竟與真龍捆綁了些時日，壽數會有所改變，暫時不會。”
    梁玹煜抬眼看著他，一手摸進了袖口裏。道：“朕可以治理好國家，可以當一代明君。可是等朕西去，還如何保西兆的江山？那辰逸的一番苦心豈不是白費。”
    蘇渙一愣，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辰逸耗盡生命，為朕換來的江山……難道要因為一個不知道真假的小仙而枉費……朕要的是……”梁玹煜的右手忽然寒光一閃，一柄短刃閃著鋒利的光澤猛地朝他胸口刺來。“江山千秋萬代！”
    蘇渙沒有躲閃，瞪著撲過來的梁玹煜，嘴唇微微一動。
    雨幕下，李衍迷離著雙眼，隻能看到兩個模糊的小人潛在水簾下。待到雨水漸少，雨幕變雨簾，他瞪著眼看到梁玹煜手裏寒光朝蘇渙刺去。周圍法咒聲漸起，可李衍卻再度開始掙紮，甚至捆他的鎖鏈磨破了隊員的手。
    黑龍這一刻似乎是鐵了心要掙脫，即使鐵鏈上的三角勾掀翻了他堅硬的鱗片，刺進了嫩肉裏。黑龍的吼叫聲一次比一次淒慘，掙紮的幅度繃斷了鐵鏈。
    見到此場景，周圍耳房裏的法師們不知是誰突然高聲朗誦法咒，其他法師緊接著效仿。法咒聲加大，充實了變淡的伏龍陣，卻也架不住黑龍將自己搞的血流成河。
    雨又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