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蘇渙的理解，並隨著他眼神的方向，李衍這才轉過頭去看床上躺著的人。“小不點？”李衍叫出他常稱呼他的名字。花床裏躺著的人像是在睡覺，無聲無息。一身素雅道袍，跟王公貴族一點也扯不上關係。這張稍微長大點的臉給李衍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以至於現在看到他李衍想不起以前半點情分。
    他甚至不相信床上躺著的是個死人，剛準備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別碰他！”穆澈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來飛撲過來，想用身子護住梁逸辰。
    蘇渙怕他再激怒李衍，施術將他縛在地上。
    穆澈還沒能夠到花床，就感覺有個巨型東西壓在他身上，把他壓倒在地無法動彈。他掙紮無用，拳頭緊握指節發白，仍然用盡全力仰著頭。“別……碰……”
    絲毫沒有活人氣息。
    李衍想起他倆的最後一麵，相當不愉快的最後一麵。
    他召喚自己，李衍如約而至。
    那是一處河灘，很是寬廣。河灘周圍有著一人高的蘆葦，蘆葦後都是隱藏著的人。梁辰逸與他們當初相見時不同，一身紫金蟒袍，頭戴玉冠，雍容華貴。身後有隨行的車馬十幾人，還有一個撐著華蓋的太監。
    要不是今天這陣仗，李衍都忘記他是皇子了。
    那時候的梁辰逸十六歲，一個正常年紀正常身形的少年人，比他們在山上認識時長大長高了不少。故人相見，李衍總是高興的。不過不似以往，沒有可口的糕點在等著他。
    “小不點，你都這麼高了。今日找本真君何事啊？”就算他長高了，也還不到李衍的下巴。
    梁辰逸仰頭看著他，笑著道：“好久不見，哥哥。”
    李衍掃視了一下周圍，他能看到蘆葦後的人，根本沒當回事。他掐著腰低頭看著他問道：“找我幫忙機會可隻有一次，你想好了再說。”
    梁辰逸的雙手都隱在袖子下，搭在身前。他的眼睛微微彎了一下道：“我想借你一用。”
    “借我？”李衍哼笑出聲。
    “哥哥別生氣。你的壽命那麼長，隻要你在，就可保我西兆永壽。”
    李衍還是沒弄明白梁辰逸的意圖。他還想再問什麼的時候，四麵八方響起了隱秘的咒語聲，從蘆葦後，從樹林後，密密麻麻，他的身體仿佛被無形的禁錮。等到回過神，一群人拿著鎖鏈將他圍在中間。
    吐出金珠的過程是很痛的，但是相對於無數的鐵鉤鉤在鱗片之間的痛，就沒那麼難過了。
    神策衛的人也傷亡不少，畢竟黑龍巨大又在水邊，多虧眾法師在一旁念的咒語。真龍的血染紅了河灘，連帶著蘆葦也枯死了一片。龍珠迅速縮小，瞬間消失在人們眼中。
    待到李衍再醒過來，他在蛇的肚子裏。
    “不是同壽嗎？怎麼死了？”李衍雙手狠砸在花裏，濺起花瓣無數。他狠狠的盯著眼前的人，細看才會發現這人的長相絲毫沒變，還是一副少年模樣，隻是比當初更羸弱消瘦。
    他做那麼大的陣，竟然不是給自己增壽？難不成真是個什麼永葆江山的陣局？不可能，那明明是同壽陣，是可以與真龍綁定壽命的陣。對了，他當初看的那本書……他說那是……
    蘇渙突然道：“你說他三世帝王命，這一世卻把皇位讓出去了。那坐上皇位之人會怎麼樣？”
    李衍一驚，回過頭看著他。
    “沒有帝王命格反受帝王之責，必定不得好死。”
    所以他才布陣，困住真龍，就是為自己當了皇帝的兄長續命。皇帝在，西兆就在。所以對外才說那是永葆江山的風水局。
    趴在地上的穆澈也是一愣。
    李衍看著床上毫無生氣的人，仰頭怒吼了一聲。床上的花被這聲怒吼震飛，五彩斑斕的四散而開。
    穆澈被這聲吼震的喉頭腥甜，嘴角接著溢出血來，耳朵瞬間嗡的一聲什麼也聽不到了。
    李衍恢複記憶的時候就想著複仇。就算不能真的要了人命，可是瀆神戲鬼也是大罪。好歹李衍可以看著他活受罪，自己在一旁冷眼嘲笑。可偏偏人沒了，隻剩一個空殼，讓他滿腔的恨意難以瀉出。這下可好，總不能讓他招雷替他火化吧。要麼隻能上十殿閻羅那告狀去。
    蘇渙知道他的心情，一手搭在他的肩膀，捏了捏。
    凡人哪裏受得了那聲龍吟，穆澈隻覺得全身絞痛。
    王爺最後說，他已經對不起他一次了，可以用命來抵。再來一次，就不帶任何情感，隻為國家利益。真龍要留下，連同跟他在一起的仙人也要留下。要保我西兆永昌，二者缺一不可。把他們引到奉天殿廣場，那裏寬廣，足夠伏龍。你與皇兄配合，定能成功。
    這期間，那兩個人有說什麼話穆澈聽不到，他艱難的仰起頭。他必須要把這兩個人引到宮裏去，宮裏那些人配合了許久，嚴陣以待。聽到奉天殿的響聲，皇上也會趕過去。他要完成王爺最後的吩咐，為了王爺，為了西兆。
    可是他身子裏實在是太疼了，習武之人第一反應便曉得是內傷。他嘔出一口血。
    “他受傷了。”蘇渙道。“你那吼聲傷到他了。”
    李衍一愣。“啊？”
    蘇渙把李衍拉過來，他一個地仙還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替人重塑內裏，隻能讓李衍來。“你與他無仇，莫要無故害人性命。”
    李衍聽話的蹲下身，手指抵著穆澈的額頭準備為他注入靈力修複髒腑。
    手指剛抵在穆澈的額頭，就聽他聲音嘶啞地道：“王爺給你留了信……在……在皇上……皇宮……”
    “你說什麼？信？”當李衍要仔細聽時，卻發現人已經暈了。
    李衍還是為他療了傷，站起來看看蘇渙，又看看床上那毫無生氣的人。滿腹怨懟無處發泄，眉頭都擰成結了。
    蘇渙問道：“他剛才說……”他指著地上那個。“睿親王給你留了信？在皇宮？”
    李衍是一點也不想相信他們了，咬著下嘴唇憤憤的道：“誰知道真假。”
    蘇渙頓了一下接著道：“那我們回燕宕山處理那些怨魂。”
    “不用。”李衍道。“我說過要讓姓梁的小兒親自處理。既然他不在了，拿了我幾年壽命的另一個還在。倒不如找找他的晦氣，教教他怎麼做個好皇帝。”
    蘇渙壓下眉頭，問道：“你認真的？”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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