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渙抱著小黑，艱難的向裏走著，周圍刮著昏天暗地的風，似乎還伴隨著慘叫跟求饒的聲響。陰氣隨著破口外泄著，昏暗的四周好像還有人影跑動。
    【求求您，不要殺我！】【救命！救命！】【不要殺我！】
    “噗……”小黑又噴出一口血，他眯著眼睛轉過頭看著蘇渙，嘴角慘淡的一笑，“上仙……”
    “我在，你不會有事的。”蘇渙把他往上抱了抱，讓他的頭可以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這身子……”這身子，快不行了。
    “沒事的。”蘇渙腳下加了速，迎著風繼續往裏走。
    風沙裏裹挾著舊時的殘影向他撲來，蘇渙指尖一掃便破開一道口子。當時的勞工被神策衛的人盡數殺絕，神策衛的官服在殘影裏像張開利爪的惡鬼揮舞著手裏的利刃。
    蘇渙默念一聲尊號，朝著暗暗發光的位置前進。
    腳下的路很寬，是運送材料時車轍壓下的痕跡。偶爾有斷枝碎石擋路，卻也沒拖延蘇渙前進的速度。他偶爾會親吻小黑，為他輸送一些靈力穩住心脈。他的嘴唇有了血腥味兒，那雙金瞳泛著紅，卻依然像以往一樣帶著笑意。
    很快，昏暗的盡頭慢慢凸顯出一座巍峨的建築輪廓，慧眼中那紅色的光柱便是從這建築裏發出來的。
    是這裏了！
    走近便看到一道宮門擋住了一座三層漢白玉須彌台的宏偉建築，巍峨堪比皇宮的奉天殿。
    蘇渙用了開山符的結印打開了宮門，走上漢白玉須彌台，來到了大殿前。
    唯一與宮裏不同的是，這座宮殿沒有窗戶，正中隻有一道漆紅的殿門，門麵縱橫九個門釘象征著皇家的威儀；重簷廡殿頂的屋簷上，沒有屋脊獸，而是成拱形的飛龍；鬥拱精妙，連裝飾畫上都是飛龍在天的樣式。蘇渙抬腳猛踹了大門，厚重的大門晃了一下隻開了一個縫隙，他便又抬腳來了一下。吱的一聲，大門敞開了一條更大的縫隙，剛好夠他通過。
    “啊！”小黑難受的抓住胸口，那個金色的珠子又向上移動了些。
    蘇渙加快動作，邁步進了大殿。
    進到殿裏便將呼嘯不止的風擋在了外頭。這裏沒有光，幽暗一片，蘇渙伸出手在掌心燃起一團火焰，再一甩手，將火焰擲於高處，在微光下大殿裏的一切顯露出來。包裹著金箔的雲龍巨柱撐起屋簷，閃著幽幽的金光。大殿正中有一座高大的漢白玉石雕，其高度快接近房頂了，被雕成一條巨龍的樣式，口銜金珠雙目圓睜，盯著突然造訪的人。巨龍爪下盤踞著山河江川，象征著西兆的大好河山。
    石雕毫無拚接痕跡，整座大殿都是為了這個石雕而建的。
    難不成小黑的真身便被封在這漢白玉的石雕內？
    突然大地微微的顫抖起來，似乎傳來了某種巨型動物的悶哼聲。蘇渙猛地低頭看著自己腳下。這感覺……他突然想起了小黑的那個夢境，他站在水麵之上，可以看到深淵裏巨獸蜿蜒擺動的身軀。
    在地下！
    蘇渙抱著小黑，在微弱的火光下四處尋找可以通往地下的入口。大殿的四壁畫著壁畫，因為光亮有限蘇渙並沒有細看。四周也沒有什麼暗門，他便將目光轉向了巨龍石雕的底座。看了一圈後，終於發現底座上果然有個縫隙。
    他試著伸出手向內推了一下，石壁鬆動，可以輕而易舉的推過去。石塊移到內部，一條幽深的通道顯露了出來，還有洇濕的水汽撲麵而來。隨即，某種動物的響鼻聲從通道裏傳了出來，帶著悠揚的回音。
    “唔！”小黑猛地捂住嘴，指縫裏瞬間便洇出了血。那金珠又往上移動了些許，到了即將破口而出的地步。
    金珠離體的話，這具身子便……
    可小黑終是李衍。北陽德元真君-李衍。東海龍王的黑龍禦使真君。
    向下走的時候蘇渙竟然有些忐忑起來。懷裏的小黑終將逝去，可他的精魄與金珠都是李衍的。他不知道合體後的李衍是記起全部還是隻能記起以前，亦或是隻有跟他在一起的記憶。蘇渙有些不安，畢竟李衍真君是神物，是真神，是給自己起名字的那個人。
    待到合體後，李衍還會是小黑嗎……
    樓梯的盡頭有了光亮，還伴有湍湍水聲。蘇渙終於站在平地上，鞋子踩在了被水淹沒的石頭上，泛起層層漣漪。他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四周岩壁上設有長明燈，閃爍的燭火倒映在水麵上波光粼粼。他將目光望向正前方，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巨獸的鱗片在燭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澤，雖然閉著眼睛，卻已經感覺到些許壓迫感。那個腦袋比蘇渙想象的還要大一些，它被鎖鏈層層捆著，一半身子沉在水底，後背的鬃毛隨著水流搖曳著。爪子雖然垂著，依舊強壯又有威嚴，這才是真龍該有的氣勢。
    “小黑……”他們下山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此刻，可蘇渙卻突然舍不得眼前的人來。
    小黑在蘇渙的懷裏看著他，抬起手想觸摸他的臉，卻猛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額頭上的青筋凸出，眉頭似乎要擰在一起，他痛苦的張開嘴，難以阻擋的看著金珠從嘴裏升起。
    待到金珠離體，他雙眼起了霧氣，漸漸失去了光亮。
    “小黑！”蘇渙失聲大喊。下一秒，他伸手抓住了那顆漸漸飄遠的金珠。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就是下意識的不想那個金珠離開。懷裏的小黑失去了人形，鱗片逐漸爬滿皮膚，接著變成了一條蛇，從蘇渙的懷裏滑到了地上。
    蘇渙不知道為什麼雙眼模糊，手臂裏沒了熟悉的重量，他低下頭看著衣服裏裹著的小黑蛇，又抬頭看著手裏的金珠。
    那金珠渾圓通透，內部似乎還有一條小龍在盤旋遊動。是了，來之前還說幫他看看金珠是否破損，現在看來安然無恙。
    上仙~~~
    一句熟悉又飄渺的呼喊灌進蘇渙的耳朵，他的心髒砰地跳了一下，手一鬆，那顆金珠飄然遠去。他剛想伸出手再次抓住，眼見著金珠變大了好幾倍，金珠內的小龍越發的清晰，然後幻化成一個抱著膝蜷縮在內的黑發男子。那眉眼讓蘇渙的手擎在半空，看著金珠逐漸融進了黑龍的身子裏，慢慢消失。
    停了一會兒，大地突然搖晃起來，連帶著腳下的水也像煮沸一般沸騰開。大地深處傳來一聲悲鳴，鎖鏈拖動的聲響異常響亮。蘇渙拾起地上的小黑蛇摟在懷裏，連退幾步來到出口處，扶住石壁抬頭看去。
    那鎖鏈似乎是特製，捆住真龍無法動彈。但是也阻擋不了真龍蘇醒時帶來的驚天動地的變化。
    金色的眼眸緩緩睜開，在這幽暗環境下比長明燈還要明亮。鼻子裏吹出的氣掀起了浪花，帶著翻滾的浪頭打在了蘇渙的鞋上。真龍的嘴微微張開，尖尖的獠牙閃過一絲光亮。嘴邊的胡須自然的張開，它似乎揚起了頭，帶著鎖鏈的拖動，將腦袋往前動了動，道：“上仙，先助我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