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睿親王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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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咳咳……”
睿親王府的寢殿燈火通明,小太監們端著臉盆毛巾來來回回的跑著。煎藥的爐子已經擺在了殿前的花園裏,小太監們冒著汗扇著扇子催促火旺一些。爐子上的藥罐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苦澀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
“大人!王爺一直在咳,為什麼就是不醒啊?”
太醫在旁邊著急的踱步,聽到帷幔裏的咳嗽聲仍然不減,手心裏都是汗。“王爺現在高熱不退,神誌不清。”終是忍不住掀開帷幔對裏麵的人道:“不能讓他躺著,這麼咳下去,怕是津液倒流會嗆入肺部更是糟糕。”
穆澈看著梁辰逸因為咳嗽不停而從眼角汩汩流出的眼淚,心裏像是被撕碎了一般。聽到太醫的喊話,對了梁辰逸小心翼翼的道:“王爺,穆澈要抱你起來了……”穆澈小心的一手扶著他的頭,一手伸進他的腿彎,用力把人抱了起來。在身上倒換了姿勢,讓他可以趴在自己肩頭。果然,抱起來咳嗽變輕了。
“大人,大人!藥好了。”太監端著藥走了進來,停在帷幔前。
穆澈抱著梁辰逸,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他流下的眼淚很快就浸濕了自己的衣襟,穆澈心裏難過,不知道梁辰逸是因為咳的哭還是因為別的什麼。聽到藥來了,他從帷幔內伸出手道:“給我。”
太醫急忙躬身問道:“穆大人喂藥可要仔細,不然讓下官來吧!”
“有勞大人。”
太醫從太監手裏接過湯藥,放到嘴邊一邊舀著一邊吹涼,掀起帷幔走了進去。看到穆澈像抱小孩子一樣抱著梁辰逸,緩步走了過去。睿親王他也照顧五六年了,明明二十好幾的男子,卻仿佛一直長不大般瘦小的可憐。除了在吃藥上有點小性子,其他時候對宮人對下屬都是極好的。
太醫走到穆澈身邊,小聲的道:“得讓王爺直一點身子。”
“好。”穆澈一胳膊兜著梁辰逸的屁股,手扶著他的後背讓他直起身子。“王爺,進藥了,有點苦。你要是難受你醒一醒啊……”
“對不起……對不起……”梁辰逸的眼淚還是不斷的流著,嘴裏含糊不清的重複著一樣的話。
太醫小心的舀著湯藥遞到梁辰逸嘴邊,一點點的喂進去。可是他不停的嘟囔,藥怎麼也喝不進嘴裏,順著下巴滴在了穆澈的衣裳上。“不行,喝不進去啊,唉……”
穆澈心裏也著急,抱著梁辰逸轉了幾個圈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讓他坐在自己腿上斜靠在自己身上。穆澈抬手從太醫手裏接過藥碗,剛要往自己嘴裏倒,被太醫製止了。
“穆大人,王爺的藥藥性極涼,就算隻是入口也多少會喝進去一些。沒病喝了會生病的,不如就這樣一點一點喂吧。”
穆澈沒有管太醫的阻攔,張口含住一小口藥,捏著梁辰逸的下巴逼迫他張開嘴,覆上去一點點將藥推了進去。皇上還不是皇上,親王也不是親王時,哥哥為了給昏迷的弟弟喂藥,也這樣過。可現在皇上九五之尊,龍體金貴,王爺記著曾經喂藥之恩,一直輔佐至今。現如今,他也隻不過是重複以往而已。隻有這個時候,王爺才不會張牙舞爪的厲聲斥責,像隻柔順的小動物呆在自己的懷裏。
治病救人是耽誤之際,太醫看著穆澈一口一口的將藥喂完,還不忘自己漱好口後又給王爺喂了幾口清水。梁辰逸的咳嗽壓下來了,可體熱還沒有緩解。“穆大人,注意給王爺保暖發汗,現在躺著又怕他要咳嗽。”
“好。”
“王爺這個樣子,要不要稟告皇上?”
穆澈吩咐內侍的太監拿來棉被把自己裹上,聽到這句猶豫了一下道:“今日皇後生辰,若是皇上來了,王爺醒過來會自責的,等明日再說吧。張大人也忙活一晚上了,先讓王爺睡一會兒,有事我再叫您。”
“是,老臣告退。”太醫躬身拜禮後退出了帷幔。
初夏的夜晚,棉被裹在身上沒一會兒穆澈就出汗了。可懷裏的人雖然發熱,手腳卻像是從冰窟裏呆過一樣的冷。他又把人使勁攬了攬,想用自己的體溫捂著他發汗。梁辰逸的眼角還是濕潤的,似乎是個痛苦不堪的夢魘。穆澈低下頭,親吻著他的眼淚,用臉頰蹭著他發熱的額頭,低聲道:“王爺,快醒醒啊。夏天了,你還記得你曾經說,等到天氣熱了的時候,要跟阿澈一起出城到河邊遊玩嗎?眼看著就要到時候了,你快點好起來……”
梁辰逸的手抽搐了一下,眉頭依然痛苦的皺著,嘴裏還是那句“對不起”。
穆澈的心又被揪了起來,他緊緊的握著梁辰逸的手,咬著嘴唇憤憤然的心道,他一直在呢喃著對不起,他到底在對不起誰?
***
梁辰逸坐在樹下的石桌旁,吃著糕點看著書。忽然一陣風刮過,飛起的枯葉撲了他一臉,連糕點上也沾了葉子。他生氣的把書拍在桌子上,抬頭就看到那黑衣男子翩翩然的朝他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對麵的石凳上。
“真君哥哥,您來之前打個招呼,這糕點蓋了葉子還怎麼吃啊。”德元真君笑著抬手一揮,桌子上的枯葉便消失不見了。他笑著支著頭,伸手拿起一塊糕點就要往嘴裏送,被梁辰逸攔住了。“等等,我叫人再送一盤來。”
“不用,這道觀在深山老林裏,你以為送來這麼一盤糕點容易的很啊。反正也不髒,吃了沒關係的。”說完,他就把那點心塞進了嘴裏。“小不點,你最近又在看什麼書呢?”
梁辰逸看了看書的封麵,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在藏書閣底層翻出來的。”
“講什麼的?”德元真君用手抹掉了嘴邊的渣渣,似乎意猶未盡的又伸手去拿了一塊。
“好像是換命的。”梁辰逸沒想細說,看著德元真君一塊接一塊的吃著,放下書看著他道:“哥哥,你們天上的糕點不應該比凡間的好吃千倍嘛,怎麼總感覺你吃不夠呢?”
德元真君舔了舔嘴道:“你看了這麼多書,你覺得煉製的丹藥會好吃嗎?”
“……”梁辰逸眉頭皺了皺,細想了一下丹藥所需的那些材料,哪一個也沒有飯菜糕點來的美味。突然就懂了神仙的不易,怪不得找到機會就下凡來呢。
吃完最後一塊,德元真君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看著梁辰逸還在翻著書,問道:“你剛才說這書是講什麼的?”
“換命。”
“換命?”德元真君有些吃驚的從他手裏奪過書翻看了幾頁,“小不點,這是違背天道之事,你們的藏書閣裏怎麼會有這樣的書啊。”
“啊?我……我就是隨便看一下……”
德元真君認真的道:“你記住,凡間每個人的命格都是注定好的,你若是逆天改命那便是違背天道,會遭受很嚴厲的反噬。搞不好魂飛魄散,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輪回。”說完,他把書丟回到桌上,不屑一顧的道:“不過,這書也不知道是哪個二把刀道士寫的,錯字連篇還通篇的鬼畫符。你那藏書閣的書都看完了嗎,要看這本破書。”他手指敲了敲這書的封麵。
這好像是個很嚴肅的事情,梁辰逸從認識德元真君開始,他就沒這麼認真又嚴厲的同自己說過話,頓時有些害怕的眼睛泛了紅,委屈的道:“也不是沒書看,就是恰巧拿起這本罷了。”
“行了,別看了,我過後要有一陣子來不了,陪我去溜達溜達。”德元真君拍掉衣服上的渣滓,站起來朝梁辰逸伸出手。
“來不了了?哥哥你要去哪?”
正值初春時節,三清殿旁一大棵的玉蘭樹花開正好,暗香撲鼻。梁辰逸端著手爐跟在德元真君身旁,他太小了,站在真君身邊隻到他胸口那裏。道觀裏的修士下了早課,正絡繹不絕的走下台階,清亮的鍾聲在山間回蕩。
梁辰逸拉扯了一下德元真君的衣擺,仰頭問他:“真君哥哥,你說你有一陣子來不了,是有什麼事纏身嗎?”
德元真君吸了口這沁人肺腑的花香,低下頭道:“天機不可泄露~”
“哼。”梁辰逸嘟了下嘴,轉身跑到一邊的回廊邊坐下。手裏抄著他的小手爐,氣哼哼的道:“你每次來都身有幽冥之氣,其實是跑這靈山上洗塵來的。枉我一直覺得你是特意來看我的呢。”
德元真君一愣,笑著走到他身邊彎下腰道:“謔,真是小瞧你了。”
梁辰逸氣哼哼的挪了身子。
“好了好了。”德元真君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撩袍坐在他的身邊,從衣襟裏掏出一片黑色的像玉片一樣的東西遞到梁辰逸眼前,道:“你要是有急事,可以在火裏焚了這個,我便能出現。”
梁辰逸扭過頭不看不接。
他從小在這道觀裏長大,其他人待他都恭恭敬敬。雖然一同修習,卻沒有同齡的夥伴,很是孤寂。幸得他天資聰慧,跟在觀主身邊結識了德元真君,這才有了個可以說話的哥哥。
因為他是神仙,不忌憚凡間的皇族。
但他畢竟是神仙,神出鬼沒的。偶爾在這呆上四五天,偶爾兩三個月不會出現,更長一兩年不來。梁辰逸雖然喜歡這個哥哥,可見麵的次數卻少的可憐。四哥已然回了京城,他留在這的時日也不多了。今日一別,說不準日後再無相見之日。
看出他的難過,德元真君歎了口氣,拉過他的手將這東西放在他的手心,道:“你拿著,不管生生世世,隻要你呼喚我,我必會前來相助。這是報答你留給我那些好吃的糕點的。”
“生生世世……對你來說不過彈指間,對我們凡人來說,或許要幾世的輪回。到時候你還認我這個朋友嗎?”
德元真君摸著他的頭發道:“自然是認的。”他自己似乎也覺得這是個悲傷的話題,急忙轉了語氣,笑著道:“別說的這麼悲傷。你是修道之人,日後勤加修煉,道有所成之時,便可擺脫生老病死,修回童顏。到時我帶你去雲遊四海,你看如何?”
梁辰逸抬眼看著他,還是有些難過,道:“我等凡人修習,不知道要修多少年呢。”
德元真君道:“你如此聰慧,潛心修行,幾十年便能有所成的。都要有這樣的經曆,不必神傷。”
梁辰逸沉默了一會兒,覺得這樣的氣氛確實有些悲傷了,他本就不是容易被離別所感染的人,畢竟真君都發話了,日後還會相見的。他抿了抿嘴,眨著眼睛看著德元真君,轉了話題問道:“那真君哥哥現在多少歲了?”
“我?”德元真君摸著下巴抬眼想了想,道:“太久了,記不太清,按照凡人的壽數來說有幾千歲了。”
梁辰逸顯然被這個數字嚇到了,他張著嘴道:“幾、幾幾千歲?!你看著比元正師兄都年輕呢!”
德元真君眯了眯眼,輕哼了一聲。
梁辰逸看著他,很認真的問:“在這千年的時光裏,你都是怎麼度過的?不會難過,不會寂寞嗎?你的朋友呢?你的家人呢?”
德元真君哈哈的笑了幾聲,彎下腰捏了捏梁辰逸的鼻子,一雙漂亮的金瞳笑彎著,道:“你問題可真多啊,等你飛升成神,可以親身體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