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除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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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眼眸低垂,溫聲細語的蘇渙是梁姝苒沒見過的。她的記憶裏,蘇渙一直彬彬有禮,與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生前靠近他,他也總是以男女授受不親為由避開。雖然恭敬可從來沒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過自己……
她一心隻屬意他,卻生死都沒有得到他……
梁姝苒的眼眶又凝結出了血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在白皙的臉上留下兩道血痕。
烏雲即將散盡,困著梁姝苒的天雷牢籠力量正在漸漸減弱。
看著蘇渙小心將黑衣男子放置在地上的身影,手下是那樣的溫柔。梁姝苒心中的恨意更加鼎盛。
你若不成魔,我便拉著你們一起殉葬。
蘇渙注意到了,小黑剛才已經把梁姝苒逼到了銀安殿上,這便是準備妥當。他奔向銀安殿前的空地,白色的衣衫在夜空中飄然絕塵。
天雷終是化成一點藍色的星光消散。梁姝苒的怨氣陡然爆發,黑色的氣體在四周散開,如狂風驟雨前的陰沉壓抑。她血紅的衣袍在空中翻飛,烏黑的長發也如魔爪般張揚開。臉被陰暗的怨氣籠罩,隻能看到一雙泛著紅光的血紅雙眼。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她陰冷哀怨的聲音在空中回蕩,怨煞刮起了陣陣冷風,盤旋幾圈後陡然如射出去的箭朝蘇渙後背襲去。
蘇渙咬破大拇指,落在銀安殿外。猛然轉身單膝跪地,冒著血珠的大拇指在地麵一劃,大喝一聲:“開!”
以銀安殿為中心的地麵突然向上冒出無數的光柱,交錯婉轉,化成無數紐帶猛地縛住了飄在上空的梁姝苒。那些襲過來的怨煞也被光柱刺破,哀嚎一聲煙消雲散。此陣法以銀安殿為中心,蘇渙的血為陣眼,比之前小黑做的伏魔符的效果強了百倍。便是可以縛住法力更為強大的妖魔。
梁姝苒被縛於光中,不可置信的道:“蘇渙!!”
從蘇渙進門的一切梁姝苒都是知道的,那些失了魂的孩子便是她的眼線。這麼大的伏魔陣她為何沒有發現,也沒有看到?他是何時布下的這陣局?
蘇渙雙手結印,默念一句法咒。那一圈光帶瞬間收緊,隻聽空中又是一聲悲憤的嚎叫。
“蘇渙!!!”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被縛的梁姝苒。既然渡化不了,隻能讓她魂飛魄散了。他站起身一甩大袖,再次以手為筆憑空畫好引雷符,一掌朝著梁姝苒打出去。
突然竄出來一個影子,將引雷符半路截下。悶哼一聲,符咒印在了來人身上。
“你?!”
那是個看起來與梁姝苒年紀相仿的少年魂魄,正張著雙臂擋在梁姝苒麵前。身形看來,跟蘇渙在宮門前和回廊裏遇到的是同一人。整個王府的遊魂都被梁姝苒控製著,怎麼會獨獨差他一人。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他也是受過安魂禮的。
“蘇公子……不,蘇仙師,別來無恙。”
這人認識自己?蘇渙微壓下眉頭,細瞧那個魂魄的麵容。在自己的記憶裏搜尋了一圈,猛然與淩雲觀裏曾經的道童融合了容貌。
名字好像是……“玄青師弟?”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仙師還沒忘了我,是在下的榮幸。”
“你怎麼會在此?”
玄青道:“我還俗了。在王府內當一守門的小工。”
蘇渙道:“還俗?”他一斂衣袖,看玄青護在梁姝苒麵前,自然也是曉得是為何還俗。“她為心魔所纏,已經不可能渡化了,你又是何必!”
玄青辯解道:“她本性是善良的,隻要解了她的心魔,她定能恢複以往心智!”
蘇渙壓下眉頭,正色道:“她心魔是愛而不得,所生執念根深蒂固,如何能解!除非……”他抬起頭,眼神裏是冷冽之氣。“你幫她,一起殺了我?”
玄青急忙搖頭,道:“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天空又再度雲卷翻湧,滾滾雷聲從遠處傳來。蘇渙一握拳,知他不是這樣的惡人所以心裏有些著急。天雷請來便不能請走,可眼前的人無罪無孽,憑什麼要無故的受這道天雷而魂飛魄散呢。
“你……”
玄青懇求道:“仙師,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你可以救她!”
蘇渙看著他,無能為力的搖了搖頭。當初那位高人關了她百年想消散她的怨氣,結果結界一破,她的怨氣不滅反盛,已然是心魔糾纏無法解脫。為了這一方的百姓安危,隻能將她神形打散,魂飛魄散。
梁姝苒被光柱所縛,隻露出一隻眼睛。她看著擋在她麵前的人,熟悉又陌生。
“你是誰……”
烏雲黑壓壓的聚攏而來,閃電穿梭在雲層裏,滾滾雷聲陣陣襲來。
玄青轉過頭,朝她微微一笑道:“郡主不記得我是應該的。”他的笑很苦澀,說不出的淒涼。
昔日,一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一位是道觀裏服侍在三清殿前的清掃道童。本來不該有什麼交集的,卻因那日她扶起了打滑摔在青石台階上的他,有了奢望。
掩嘴一笑的模樣動人極了,他呆呆的看著。直到她掏出手帕,遞給了他,道:“喏,擦擦臉。”他才回過了神,不好意思接,卻被她硬塞進了手裏。沒再多話,提著裙擺便接著往上跑去。
她的丫鬟在後邊喊道:“郡主小心。”
他手裏握著手帕,還留著她手心裏的溫度。他回過頭,也跟著喊:“福主小心,山間路滑!”
姑娘沒有搭理他的勸告,衣衫飄渺,像極了花叢間飛舞的蝴蝶。姑娘回過頭,笑著道:“放心,我才不會像你那麼笨,走路都會打滑。”
丫鬟追在她身後,有些嗔怪的叫著她道:“郡主,你說上山遊玩,卻跑道觀裏去。被王妃知道了,小蝶還要不要這身皮了。”
梁姝苒提著裙擺立於青石台階上,看著追來的丫鬟小聲嘟囔道:“我就在門口偷偷看上一眼,就一眼。”她手裏比量著一,臉上卻是害羞的神情。
丫鬟無奈道:“也不知道蘇公子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竟能這般神魂顛倒。”
玄青就那麼看著,那個蘇公子是誰他一時半會沒有想到。但是手裏攥緊了帕子,自己卻被灌上了迷魂藥,從此沉淪。
“郡主……”
當時的雲清子道長看出了他三毒又起,不適合再在道觀裏修行,便贈與他一些盤纏,讓他下山自謀出路了。玄青改回本名韓淩,去齊王府做了一宮門上鑰的門丁。
他以為在王府裏可以離她更近一些,見到她的機會也會更多,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記得在山路間扶起來的小道童。
“喲,你小子還思春呢!”有人一把奪了他手裏的帕子。那人是管家親戚的兒子王仲,也被安排進王府謀差。仗著管家撐腰,拉幫結派無法無天。
“還給我!把帕子還給我!”韓淩起身去追討,被其他人攔下。那是他最寶貴的東西,不忍看著落入他人之手。
他自小在道觀裏長大,身邊隻有相親相愛的師兄弟,從沒遇到過欺負老實人的惡棍。但是山下的生活與山上截然相反,他溫順的性子成了別人拿捏的緣由,被欺負了也不吭聲,你讓我做什麼我便去做,道法講究的便是順其自然。
可老實人被欺負過了頭,也還是爆發了。
他被王仲的手下縛著手,眼見著帕子被他扯爛丟進火盆裏。王仲的手下竟一時抓不住這瘦弱的少年,看著他一腳把王仲踹飛出去。
王仲害怕了,因為那一瞬間他在韓淩的眼睛裏看到了殺氣。幸好管家及時趕到,終止了這場戰鬥。
“還打!還打!一群醃臢貨!待會兒王爺要在園中設宴賞春!還不去給我打掃去!你們這群潑皮,平常真是閑著你們了,還有心思打架!待會兒我再罰你們!”
韓淩徒手從火盆裏拿出手帕的碎片,心裏難過的緊。他原本奢望可以有機會把帕子還給郡主,然後跟她講自己就是山裏滑倒的那個道童。可現在……什麼也沒了。
韓淩傷心欲絕的掃著假山邊的石子路,掃帚不小心略過了鵝黃色裙擺。
“瞎眼的東西,沒看到郡主過來了!你把郡主的裙子弄髒了!”
韓淩心裏一驚,猛地抬頭,正見著郡主低著頭,看著給她擺弄裙擺的丫鬟,而一旁的嬤嬤手揚了起來,下一瞬就要落在他臉上了。
梁姝苒開口阻止了即將要落下手的嬤嬤,道:“算了劉嬤嬤。他也不是故意的。我剛才看他就心不在焉的,心裏鐵定有難過的事呢。”
丫鬟突然嬉笑了一聲,悄聲道:“郡主喜歡上一個修道的,研讀了幾日道家經典,此刻都會給人相麵了?”
梁姝苒頓時又羞又惱,擰了一下那丫鬟的耳朵,隻是做做樣子道:“再多話我就把你耳朵擰下來!”
“奴婢錯了奴婢錯了。”
梁姝苒笑著對韓淩說:“當值的時候別走神。”
韓淩看愣了,直到郡主一行人早就消失在假山間,他被管家一巴掌打回現實:“還看!郡主是你能看的!趕緊幹活!”
其實,就這樣一直守著她也挺好的。韓淩想。
可是終有一天,相認變成奢望,相守也變成了奢望。
作者閑話:
三毒,指身、心、口。人有身時,身有妄動之業。人若能斷其華飾,遠離滋味,絕其淫欲,去此三事,就能使毒消滅,三毒既滅,就能神如炁暢,自然清靜。【某度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