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青林夜裏醒來，發覺自己徒兒澄江床鋪已冷，人跑出去不知道多久了。一時困意散了大半，披起衣服在屋中尋了一番，沒見蹤影。
    這處本就是深山之中，即使起夜應該也走不太遠。他倒是不擔心澄江遇到什麼賊人，且不說這山裏沒有賊人，即便是有，賊人等閑打不過他，他隻是怕這孩子一時衝動去夜探村寨了。想了想，重新坐回床上運氣於耳，仔細從一眾蟲鳴蛙叫呼聲磨牙中辨認澄江的聲音，沒成想還真的叫他聽出來了。
    澄江所在的位置應當離借住的屋舍不遠，守夜弟子還與他打了招呼。然他並非一人，他才打完招呼便聽到另有一個女音說道：“皇甫長老猜得不算錯，那村中卻有古怪。然你不必憂心，其古怪之處與你們門派不相幹的。我與幸兒處置便可以了，也莫要多問，不便告知。”
    皇甫青林一下便聽出來了，這是海棠姑娘的聲音。想他還欲明日去商議借道之事前好生詢問一下這一日來兩人發現的異樣，如果她其實這麼想的，怕明早也問不出什麼了。
    此時，澄江道：“咱們同路而行，哪裏分許多彼此，姑娘好見外。”
    海棠又道：“若相幹時，必然告訴你們。”
    澄江歎了一歎，連到罷了罷了，依你說的便罷，又道：“天都快亮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借了路馬上就要走，到時候又是一番勞苦。你一個姑娘家，趕路多了恐怕早就累極了。”
    海棠聞言笑了一聲，很輕，語氣愉悅了很多，她道：“我們靈修不分男女，論體力，你較我還弱些。你不用擔心我，你倒下了我也還能走的。”
    澄江也笑了，道：“你說話好意思，跟我們北天派的姑娘都很不同。”
    “你們北天派的姑娘怎麼說話的呢？”
    澄江想了想，道：“活潑一些的，就像雙雙師侄那樣；安靜一些的，就像其他不愛說話的女弟子似的；還有一些很霸道的，就像我師姐元莘長老。隻元莘師姐此次留在門中沒下山，她若是來了，我師父和元誠師兄都要聽她的才行。”
    “那我像她們哪個？”
    “才說了，你與她們都不像，我還沒見過你這樣的。”
    海棠姑娘聽了又語氣十分淡定，她道：“我是靈修，草木屬，跟你們人族不一樣也是有當然的。你說的這些姑娘我在西方也沒見過這樣的，若是有機會，我也想去北天派看一看她們。”
    澄江道：“那她們必然也很喜歡姑娘。到時候我請姑娘來玄骨峰做客，玄骨峰是北天派最高峰，峰上有一座天一閣，乃是北天派藏書所在，我師父便是玄骨峰天一閣主，玄骨峰天一閣最頂上看俯瞰全門派是一大美景。也有其他景致，昆海湖，白鹿溪，還有四時不同的山色，必然叫你玩得樂不思蜀。”
    嘖，他倒是還有些做導遊的天賦，把一個修真門派說的跟旅遊景點似的。
    海棠姑娘似乎認真的考慮了，道：“現下要去春園，待從春園回了若時間來得及，便北上遊曆，到時候便可你們北天派做客。”澄江忙說歡迎。
    “你是叫做澄江，對嗎？”
    澄江笑道：“敢情姑娘才知道我叫什麼呀。”
    海棠道：“大約聽別人提了，我隻是確認下。我想跟你說一件事，你近些過來。”澄江應了，等了下皇甫青林才聽到海棠說話，想必兩人離的還有兩步距離的，適才走得才近些。
    海棠道：“在許界城中，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我覺得你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你。”澄江咦了一聲，似是不解，海棠又道：“看來你是沒有這般感覺的。那也罷了，我們靈修壽命很長，說不定見過與你相似的人，也未可知。”
    “故而我那些天曾好好回憶過自化形以來的記得的事情，沒有那件事裏有你，但我實在又覺得熟悉，想來想去大概隻能是我對你的氣息熟悉，曾經見過。”
    澄江自然知道自己的體質又多不一樣，從一個西方才來的靈修口中聽到，當即不知如何時候，半晌才低聲道：“姑娘何意？”
    海棠姑娘雖然率直，又不傻，自然聽出了澄江前後語氣變化，她道：“沒什麼意思，隻是我覺得我們曾經見過。你的容貌也熟悉，我一定見過你，卻實在想不起來。”
    澄江大概是仔細辨別了海棠的神情，確定她不做假，半晌才幽幽的問道：“那，姑娘去過一個叫二道河的村子嗎？”
    “未曾，我與幸兒都是第一次來青木峰東麵。你說的二道河是什麼地方？”
    “我是在那裏生的，還有個奶奶在。十二歲時候跟人走出村子玩耍沒找到回去的路，這才輾轉到北天派，被我師父收入門中的。”
    “原來如此。”
    聞聽海棠的話，他輕聲一歎，繼續道：“既然姑娘第一次來東方修界，想必也不是我出村後見過的人。我實在不知道還在哪裏見過了。”
    “……這麼說，確實不曾見過了。”
    “不曾。”澄江頓了頓又道：“可是我適才突然覺得，若是從前見過姑娘如今又遇著了，那也很好。其實我也想知道，同其他人那般有許多朋友師長很多人在意，會是哪般模樣。隻是想想罷了，不敢奢望。所以，若是……也很好。”
    皇甫青林：……
    突然覺得怎麼這麼辣耳朵，他徒兒撩妹竟如此信手捏來。這是天生的還是圖書館出了什麼非法書籍，簡直讓他吃了好大的一驚。偏這時，他又聽到海棠姑娘如是說道：
    “我從前聽村長說過，他說在東修界遊曆是很辛苦的修行，蓋因我們靈修一生很長，見過的人與事都比他族修士多得多，若是事事記得，自然辛苦，修行之道最忌諱執著他物，該忘的當盡忘了。可如今我卻覺得，記得也是幸事，我在許界城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想，我好像見過他。便像是分開了許久終於再得相遇，我心中十分歡喜。”
    皇甫青林當即散了氣，倒回被窩，一秒都聽不下去了。很明顯了，他徒弟深夜不睡跟海棠姑娘如此推心置腹，看起來開頭說了幾句正經話，後麵歪樓三千裏，隻剩下撩妹一件事了。而海棠姑娘，顯然被撩到了。
    他真是很是感慨原著的慣性，雖然沒在春園相遇，雖然沒有給海棠姑娘創造英雄救美的機會，然而他們卻還是被對方吸引，馬上到了“那也很好”“我心歡喜”的程度。雖說海棠姑娘確實是個好姑娘，皇甫青林心中還是忍不住吐槽，澄江啊澄江，你這才被櫻庭彌耍了幾天，竟然就已經可以接受另外一段感情了嗎？
    莫非，我對澄江這麼多年愛與正義的培養也扛不住原著賦予他的見一個愛一個的強大屬性？
    “唉。”皇甫青林大大歎了口氣，心累，不如睡了。孩子大了不由師父，愛撩誰撩誰吧，反正談戀愛又不犯法。回頭稍微給他科普下愛慕之心跟三宮六院的差別，對得起人家姑娘一片癡心。
    如此這般，皇甫青林在萬分糾結中又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