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節三十八·處心積慮的那個不存在的北天派的前輩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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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示空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突然笑了,喃喃自語道:“還真好騙。”
    似乎這人的反應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打了個響指,屋頂的銀河係被雲氣遮上了,又對外喚了一聲說:“簾子揭開,備茶待客。”
    就聽外麵有人應道:“是。”
    八麵的帷幔轉瞬間被束了,每一麵都並成了一束垂在柱子邊,頓時,皇甫青林便見到了這處周遭究竟是怎樣的天地。
    這不知是哪處極高的所在,如示空與白商城主所言,確實是山上,很高很高的山上,高到雲都在它腳下。但見雲霧之間也有幾處同樣高山露出雲霧之上的形貌,有的清晰可見高塔宮殿,有的則隻有些草木之屬,不見人跡。這些山零星分布在周遭,雲層在其下靜靜流淌,如臨仙境。
    皇甫青林對此地極為好奇,不隻是《天地不容》的原著裏沒有提到過這麼個地方,便是連北天派天一閣,也不曾有門人著書留筆過。如此仙境,當真是修界的某個地方嗎?
    示空的這處所在外麵布置成了一個院落,草木盎然,暖暖春色,雖然除了這個廳堂無其他建築,但是這布局,總覺得哪裏見過。
    他再看之下,在修剪整齊的花草之中有一口井,那外觀也極為熟悉。是了,與昆海峰上掌門居住的院子裏的那口井極為相似。而且,整個這裏的布局,也同掌門的院子大致相同,他不會看錯的。
    這……這人與北天派真的有什麼關係嗎?即便是北天派門人,也未必各個都對掌門院子熟悉,畢竟偌大的北天派,並不是誰都有機會進到掌門日常起居的地方。他不隻是去過,應當還很熟悉,不然不可能布置得出來。
    皇甫青林曾經聽元譚說過,北天派唯有昆海峰是祖師爺曾經修行過的地方,先有昆海峰,才有北天派。而昆海峰上掌門居所,則是第一代掌門山容道人曾居住的地方。山容道人在此修行,也在此羽化。自他之後,北天派掌門皆是居於此處。
    是以,北天派掌門住的那個院子,也是整個昆海峰最老的地方,立派六百餘年,一如往昔,從未改變過。
    這位名叫示空的人將居所布置成這樣,很明顯,他非常熟悉掌門居所。非常有可能他曾經在掌門院子內居住過。並且,就算是離開了,他很是懷念。
    示空……示字輩。
    自北天派二祖山容道人立派,奉其師春華真人為祖師爺,曆經五代,六個掌門。其為山、臨、示、青、元,其中確實有一代為示字輩。
    門派中自有書籍記載北天派曆代弟子事,其中說,示字輩有兩位掌門,先一位因追求修行之道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後一位,便離開了北天派,派中也再無其記載。
    這後一位掌門不負所托,廣收門人,細心教導,使得青字輩人門人才輩出,青字輩又為元字輩之師,這才有了北天派能立足修界第一個大派的底氣。那位示字輩掌門不是別人,正是皇甫青林的師父,示宿真人。
    而出走尋道的那位前示字輩掌門卻不叫示空,他名為示安。
    這些都是約三百年前的記載了,關於其他示字輩門人的所說甚少,隻說約三百年前,毗林峰下曾有地陷之災,門人全力施為終將災禍遏製。此一役後,門派凋零,示字輩示安道人以弱冠之年執掌門派。
    記載的不多,但從結果看,示安掌門既在弱冠之年接掌門派,當年必然他的長輩有能為者盡數歿了。約五十年後,他將掌門之位傳與示宿真人,從此離開北天派尋道四方,以修界平均壽元,應當早就羽化。畢竟千年來,修界從未有飛升的記載。
    除示宿示安兩人,北天派再無其他示字輩記載,所以,這為示空到底是誰?他是兩位示字輩掌門的師兄弟嗎?若是,又為何他有這般能為,卻絲毫沒有記載呢?
    況且,在皇甫青林的夢中,他還可以出入後山,與後山妖修越十四交好。他定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皇甫青龍苦思無解,而夢中的示空長袖一展,眼前便出現了一座琴台。他抬手一挑,一個音節流出去了。
    皇甫青林被這一聲琴音拉回了夢中,隨機,示空又彈了零散的幾個音節,皇甫青林越聽越熟悉,這跟他用屏笛無意間吹奏的竟然是一個曲子。
    這人難道是與真正的皇甫青林有關?既是示字輩,那應當是皇甫青林師叔伯,難不成,他認識皇甫青林?
    這是第幾個夢了?
    四個了,從五年前遇到澄江開始,已經四個這樣是夢又不是夢的夢了。似乎每個夢都信息量重大,卻完全連不起來,他實在不知道他們的關鍵到底在哪裏。
    到目前為止,他也剛剛知道,第一個夢裏跟越十四同行,後來的北天派後山的人,都是這個叫示空的人。
    突然,示空的琴聲停了,不知為何,本來披著的白商城主給他的外袍被他脫下扔了。這袍子沒有落地,被突然生出來的一隻手接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那裏來了個人,似乎站了很久,又似乎剛來。
    那雙接住了袍子的手纖纖秀麗,丹蔻嫣然,是一雙女子的手。而此刻,這雙手正此時拿著一件男子的外衣。
    女子收了衣衫,搭在手臂上,幽幽歎氣:“這是白商城主原身煉化的寶器,竟然就這樣給你了,他對你也是癡心一片。”
    示空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開口便是一句:“青角城主呢?”
    女子說:“你讓我勸他回轉,他便回轉青角城了。”
    於是示空就笑了:“你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他對你真是癡心一片。”
    女子笑笑,她對言語上的便宜沒什麼興趣。坐在示空對麵,將袍子鋪到了琴台上,仔細的看了起來。
    皇甫青林這才看清了她的臉。說是看清,又看不清,她的臉上實在奇怪,竟然畫了一整朵花,花團錦簇,觀之應當是芍藥之屬,如此,便看不清她究竟長什麼樣子了,好生奇怪的一個女子。
    即便她的臉全然看不清楚,她也仍是一個美麗的女人,身形優雅,嫻靜怡然。她裝束也甚是奇怪,裹在一件大紅鬥篷裏,除了臉,都遮上了。
    便像是她就是故意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美好一般。這種風格,不知修界之人怎麼想,皇甫青林可以保證,他自己確實被驚豔到了。
    女子的聲音也很美,溫柔婉轉,她複又開口道:“他傾心於我,你卻要我辜負他這份兒真心。有時候我就想,你究竟有沒有心呢?”
    說話間,從外麵走進來了一個長衫青年,托著茶盤恭恭敬敬的給兩人斟茶之後便又離去了。示空吹開茶葉梗兒,說:“當然有,沒有心人便死了,你看我像死的嗎?”
    女子搖了搖頭,端起茶來抿了一口,說道:“算了,不該跟你說這個。我每次來你都請我喝這個茶,你們北天派道茶當真這麼好飲?”
    皇甫青林聞言,心想,他確實是北天派之人,別的門派應當沒有人會走哪兒都不忘了土特產。元誠也有這個愛好。
    示空道:“好喝,有人味兒。”
    “你意有所指。”
    示空哈哈哈笑了起來,狡黠得很,他道:“你不說我都忘了你不是人了,抱歉抱歉。”
    女子頓時對喝茶沒興趣了,嘀咕了一聲什麼,又無奈的歎了口氣,道:“那我便說正經事罷,這件袍子是白商城主原身煉化所致,我的修為還沒有到能夠毀壞蛟龍原身的水平,你須得再尋他法。”
    “誰叫你毀了它,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再者,就是原身煉化而成,白商城主原身那麼大,誰知道這是哪個部分,真要那麼重要他會隨便就給我嗎?我不隻不要你毀了它,我還要你重鑄它。”
    女子似有不解,皺眉道:“重鑄?”
    “不管他原來是哪個部分,”說到這裏示空笑了一下,不知道他在笑什麼,笑得很開懷。
    “反正是他的原身就好。你想,如果有一天你就要神識俱毀了,必須找到一個寄托之地才能有一條活路,那個時候你會想到的是什麼?自然是自己蛻掉的不要的軀體。如果那個軀體還在,你是不是欣喜若狂,馬上便要尋回來,重新再開始?”
    “所以你要重鑄一個軀體,這個軀體魂魄不敗則肉身不腐,便像一個匣子,永遠把人鎖在裏麵。”
    女子抽了一口氣,似乎被他的話嚇到了,好半天才應了一聲。
    “你這樣,還不如殺了他。”
    示空聞言不為所動,手指輕輕撚動杯底,他的臉便投在了茶水中央。這是皇甫青林第一次看到他的臉,隻是一個側臉,便看他嘴角重重抿著,一雙眉飛揚跋扈,不知道是角度問題還是什麼關係,明明是張揚的麵向,卻總覺得那臉一股苦意。
    就像是,要哭了似的。
    這就是示空?
    皇甫青林怔住了,這個臉,真是跟皇甫青林的臉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也不像任何他曾經見過的先代前輩的畫像,這人,當真是一個不存在的北天派門人嗎?
    示空晃了兩下杯底,便把茶飲盡了。搖頭歎了口氣,他的聲音很小,喃喃自語一般說道:“我已經等了一甲子了,修為幾乎被頻頻打開升仙道耗幹了,這次打開升仙道之時,必須動了。機會隻有一次,你不信我能做到嗎?”
    女子搖搖頭:“我信你。我也信你能對白商城主下手。”
    “哈,隻要京主一死,白商勢必不會放過任何人。所以京主才會把他放在身邊啊,白玉京人人皆以為京主深不可測,單一個白商城主已經如此讓人驚駭,何況如師如父的京主?連你這麼想的吧。”
    “曾經這麼想過。”
    “所以我才會告訴你,讓你信我。一旦你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看似不可為之事也會變得可為。”
    “既然如此,你想好了怎麼做了?”
    “想了六十年,自然想好了。我聽聞北地落雪閣有位女修最近上山了,人就在青角城,你見過了?”
    女子想了想,似乎想起來了,點頭:“寒江雪,落雪閣門人,善用刀,修為不在樓主之下。”
    “用刀啊,用刀好,我正缺一個人幫我做些用刀做的事。我若是邀她來赤徽城做客,她會不會應我呢?”
    女子聽後便笑了:“凡劍道之流,怎有人會拒絕你?”
    “那便好,省去了許多麻煩。隻是不知道她的刀夠不夠快,膽夠不夠大。膽子小也沒關係,壯行的酒,我備得足夠。”
    女子收起白商城主的外袍,搖了搖頭,說我要走了。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多留了一句話:“孤照於易學數理造詣甚高,鏡子還是收好吧,這種障眼法他不肖一眼就能看破。”
    示空輕笑,我知道了。
    女子這次真的走了,剛剛斟茶的青年又再出現,默默的收了茶具。示空看著屋頂層層煙氣繚繞之地突然問那青年:“這八鏡不過俗物,以我的血氣養了這麼多年就是俗物也該沾著點兒仙氣了,難道還是配不上?”
    青年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城主不知的事情,屬下又哪裏得知。”
    “罷了罷了,自古以血氣滋養器都算邪術,難為孤月照一個成精的動物還講究這麼多。你把鏡子取下來吧。”
    說罷他再一揮手,原本覆蓋在屋頂的煙氣沒了,人造的銀河係也沒了,黑洞洞的屋頂上八個方向各懸著一麵鏡子。那鏡子皇甫青林是認識的,秋水潭底,白虞體內明珠催動之下顯現出來,那位白商城主口中的八邪陣中,正是這八麵鏡子。
    而如今,八鏡如新,靜靜的掛在這裏,比之秋水潭那個鎮了白商城主九十餘年的陣,隻缺八個人頭了。
    事到如今,皇甫青林也不得不承認,在若幹年前,這個叫示空北天派不存在的前輩曾經處心積慮,想要鎮住一個人,這個人是白玉京的白商城主,人跟蛟的混血,被鎮壓了九十餘年也沒死。剛剛被雲瀟瀟的破壺一劍給放出來了,認出了屏笛,於是他想要教訓一下同為北天派門人的自己,而他,一個假的皇甫青林,卻不知什麼原因,又做了一個夢。

    作者閑話:

    白商城主眼瞎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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