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潭並不難找，楓橋鎮向東約莫七裏就是。那條經過許界城又繞過楓橋鎮的九須河支脈蜿蜒而下，流到此處，因為此地的斷崖突然墜下。那墜落的河水變成了瀑布。瀑布下麵是個水潭，在飛流而下的瀑布經年累月的衝刷之下，這水潭極大極深，便是秋水潭了。
    秋水潭本就地處低窪，又有九須河水從高處驟然落下，所激起來的水霧終年不散，遠看之下濃雲籠罩一般，讓人不能視物。
    皇甫青林禦劍在這水潭上空轉了個圈，此時雖近正午實為一日中日照最充足的時間，濃霧卻絲毫不受影響，茫茫一片，實在看不出裏麵有什麼。白虞則站在斷崖處向下看，邊看邊伸出手掐指節天幹地支說個不停，不久便沿著斷崖走了一遭，表情越發嚴肅。
    皇甫青林見狀，覺得他八成是看出來這水潭的問題所在了。果然，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拍大腿，高聲道：
    “不對不對，此地上山下水大凶之局，箭煞直衝有進無出。這潭水勢必深沉，其下必然波濤洶湧龍蛇混雜。日積月累活氣進來變死氣，死氣又被沉在水下。若是活人掉下去了不死也要脫層皮。奇怪奇怪，如此大凶藏屍之地竟然沒有衝天煞。”
    皇甫青林問道：“何謂衝天煞？”
    白虞道：“煞，作惡之氣。不管是人還是其他有靈之物，死了後靈氣便會消散，肉身也回歸天地。若是有人死後靈氣未散，肉身未歸，靈氣必然不能運轉於體內經脈，是以，靈氣便慢慢轉為惡氣，這就是煞了。煞既然能生，必然也能化，不會囤積於一處甚久。也有有些風水格局天然或人為構成了養煞之地，比方這處水潭，不知何故天然陰盛陽衰，因而乃是煞地聚集之地，日日都該有新煞，愈來愈多，又怎麼會如此幹淨呢？”
    皇甫青林道：“幹淨？”
    白虞點頭，道：“養煞之地卻無煞氣，不是幹淨又是什麼呢？”
    白虞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又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水底有東西以煞為食，把這潭水中的煞氣都吃了。”
    他這一番話皇甫青林聽在耳中，突然想到，作者說的不赦之地，不就是這樣嗎？難道……澄江也是煞氣所生？所謂秉天地之死氣而生，他出生那日不也是改了他母親葬屍之地的風水嗎？
    難不成，處心積慮的人把他引來是跟白虞所說的潭底那東西有關？潭下水底肯定有東西，作者都說了有東西。隻是……
    “依你看，食煞之物會是什麼？”
    他這就問住白虞了，白虞凝望望著潭水半餉，道：“依我看，活花粉裏載著的識在湖底彙聚，湖底可能就有個聚識之物，下去看看？”
    “那食煞之物呢？”
    白虞搖頭：“有，卻不知跟聚識之物是不是一個。又或者潭下既有聚識之物，又有食煞之物。這便不得而知了。”
    “既如此，不如下去一探究竟。”皇甫青林說著把他拉上飛劍拖下了斷崖。
    斷崖下水潭旁，走進了才發現，環繞著這秋水潭的還有一片樹林。由於霧氣濃重，整片樹林都籠罩之中，林中樹木凋落一派秋容，落葉積了厚厚一層踩上去無聲無息。這裏如果藏著些刺客殺手之流還真是個絕佳的殺人棄屍之地，有沒有人在等著還真看不清。
    白虞跳下飛劍便奔著潭水去了，皇甫青林隻見他蹲在水邊掬起一捧水，嚐了口。心想他們魚類大概有這種特殊技能，靠舌頭分析水質，白虞大約隻是抿了口，馬上吧喝下去的水給吐了出來。
    “呸呸呸，一股臭味兒。我保證這下麵有個大東西爛得他媽都認不出來，即便是南海深處，也不見得有這麼臭的地方。”
    “哦？這物便是食煞之物？”
    白虞又搖頭：“不好說，要看他所剩軀體能不能化靈為煞，得先去看看。我水性好，便我去吧。若是一個時辰還不上來您得空兒幫我去男海藥師島報個喪，便說我時運不佳，死在了修行的路上。”
    皇甫青林：“……”
    “玩笑玩笑。你不要那麼嚴肅嘛，自楓橋鎮出來後你好像變得特別正經啊。”
    皇甫青林不語，心想，我的徒弟都走失了，我要是現在還跟你嘻嘻哈哈的哪日澄江知道了，不知道要跟我鬧脾氣多久呢，我們有徒弟的人從不任性。
    白虞脫衣服倒是挺快，他渾身上下就帶了這套衣服，還是離恕從南通門弟子那裏借來的。皇甫青林背過身去，避免尷尬。他麵對這水潭周遭的樹林，這處霧與水潭之上不相上下，太濃，遮住了日光，讓人心生不寧。
    澄江會在這裏嗎？
    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停了，白虞想是脫完了衣服，他道：“我的身家性命就交給你了，皇甫。我去也。”
    皇甫青林道：“等等，我心中一直有個疑惑，想問一問白先生。”
    “好，你說。”
    “這秋水潭下危險重重，你真的為救楓橋鎮百姓如此涉險嗎？”這個人作為主角的智囊出場，可不是個把天下蒼生放在心裏的人，他為何會對救楓橋鎮的人這麼熱心呢？
    太不符合設定了。
    “你管我什麼理由，總之我來了，不就夠了？”
    說罷，皇甫青林就聽到嘩啦啦水聲響起，他回頭看去，白虞已經潛下水了，隻看到他那灰白的魚尾甩了幾下。
    皇甫青林轉過身來，之間白虞把把套借來的南通門弟子服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了水潭邊的一個大石上，他心道：“所以說，你目的恐怕也不止於此吧。”
    白虞既然說了這水潭極深，他這番探查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來，皇甫青林心中早就做好了打算，先尋澄江要緊。他麵前的樹林幾乎被濃霧裹住了，隻要想入林中探查，不管那個方向都差不多。他索性隨便選了個方向往樹林裏走。
    他記得原著裏澄江被困在樹林裏兩天多，日夜有妖獸騷擾處境十分艱難。幸好他的血妖獸不喜歡，隻能圍著他打轉，不然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劇情雖然不可靠，設定還是可靠的，澄江那麻煩的血貨真價實，故而，此刻若是他還活著，也必然還在林中的哪出跟妖獸耗著。
    皇甫青林心裏惦記著澄江死活，腳下也不敢大意。林中落腳無聲，又因霧濃，可視範圍極窄，他隻有運氣於眼耳使其加倍靈敏，希望能聽到點兒異狀。
    他這樣全身戒備的往深處走去，約莫走了一刻時間，突然就聽到了異狀。就在他不到一裏的地方，有人極重的喘息聲，斷斷續續的還有小聲的抽泣。
    皇甫青林足下用力，加快了腳步，他心裏很是盼望那粗重喘息聲就是澄江的，畢竟非常有可能受傷了。隻是，那哭泣聲……
    澄江小時候雖然愛哭，長大了就沒這毛病了，甚至還很拒絕承認自己小時候是個哭包。皇甫青林心裏就有點兒著急了，若是澄江真的哭了，是要被人欺負的多慘啊。
    他越走近霧越濃，竟然已經到了站在對麵也看不到人的程度。腳下偶然的茲哇聲提醒他，這裏可能有點兒沼澤地勢，地麵有積水。目之所及皆是濃霧，看是看不清了，耳朵倒是能更加清晰的聽到周圍情況，他聽著那喘息聲越來越近，終於找到了目標。
    一截歪倒的枯樹下依著一個人，身材嬌小，長發半束著，身穿淡紫色衣裙，那衣裙被刮破了好多處，露出來的腿部肌膚上橫豎幾條傷口，是個女人。是個受了些輕傷的女人。
    意識到這個此人性別後皇甫青林馬上就停了下來，在這裏遇到女人隻有一種可能。這女人身份根本不用猜，便是那船家孫女。
    女人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接近，她呻吟一聲，稍稍動了動了腰，想起來，卻又動不了。嬌嬌弱弱我見猶憐，本來半閉著的眼睛睜開了，她與皇甫青林離的本就近，這樣一來皇甫青林將她整張臉馬上便看得完整了。
    皇甫青林心中讚道，真美。本來她不過是年輕秀麗，添了這雙眼睛便不止如此了。那是雙含情的眼，又靈動又可憐，瞳孔更是特別，竟有灰藍色的流轉。單是這眼睛便足以讓人多看她幾眼，記住她的人。
    “你是何人？”
    那女人出言問道，聲音也很是悅耳，聽上去年歲不大，還是個少女的樣子。說是女人，不如說是個女孩。
    皇甫青林道：“……尋人至此，姑娘呢？”
    女孩巴掌大的小臉先是一陣迷茫再是緊張害怕，望著皇甫青林的方向露出求救的神情，她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被人抓到這裏的，他們帶我到這裏又把我放了叫我自行逃生。我膽子小，一個人在這林中走了好久，卻一直走不出去。後來便有許多凶獸來追我，我跑著跑著便到了這裏，凶獸不追了，我也不敢亂走，便在這裏歇息，希望有人能來救我……你，你可以帶我出去嗎？”
    說著，那女孩眼中又是一汪水，泫然欲泣，很是可憐。
    皇甫青林心想，我若是沒看過園主我恐怕真的就相信你的鬼話了呢。那女孩頭發亂了，衣裙破了，腿上也劃傷了。唯有那雙裸著的腳，完好無損，鞋子卻不知道在哪處。小小的兩隻腳上指甲塗了豆蔻，在這裏霧氣更顯潔白可愛，若不是皇甫青林尋人心切，說不得就要背著這女孩走上一段。
    到時候，不管她想做什麼，恐怕皇甫青林都要著了她的道兒。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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