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三之情中殤(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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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長楓斜眼睨著正在給他按腿的林曦悅,故意漫不經心的說:“曦悅哥哥,我這腿上落的疾已經要好全了,你以後也不必總往我這跑了。”
    “這話什麼意思?”林曦悅停了手上的動作,抬眼看著他。
    “誒,這有人私底下嚼舌根,說你我之間有龍陽之好,我倒是無所謂,可林公子的名聲……?”
    “咳,你我又未行那苟且之事,我林曦悅行得端坐得直,怎會在意這些閑言碎語?”
    “你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
    “那好,我說過要請你去看戲,你可有空?”
    “行啊,長楓你說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
    “後日是你生辰,咱們定在後日如何?”
    “你,怎麼知道我生辰的?”
    “這你別管,反正我是知道了!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出好戲!”
    “真的?可我不太會聽戲,怕是要浪費你的一片心意了!”
    “不妨事,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出,說不定你也鍾意的。後日我先去怡園張羅一下,我讓子昕和蘭君帶你過來可好?”
    “悉聽尊便!”林曦悅點頭微笑著答應了。
    林曦悅走後,秦長楓喚了寶珠,說:“寶香不會把給你說的話說給寶翠吧?”
    寶珠說:“不會,我隻是裝作好奇的問了一下夫人請的那個媒人是給誰說媒的,寶香嘴快,她自己就說了媒人算了林公子和大小姐的生辰八字是極配的,還說夫人準備後日他生辰的時候找他來說這事。”
    “哼,我知道,寶香也是聽到了這些流言,故意說給你聽的,好讓我收斂。”
    “啊…原來是這樣…公子……那你……”
    秦長楓揮了揮手,讓寶珠下去了。
    他是我的,隻能是我一個人的,秦長楓咬了咬嘴唇。
    史蘭君與杜子昕受秦長楓所托,下學後,他倆立即帶著林曦悅坐著馬車直奔怡園。
    林曦悅踏入戲館,此刻台上正婉轉唱來“……不堤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見一人在正席上向他們招手,便坐了過去。原來那人就是秦長楓所說的東儷商人高瑉厲,看樣子有二十歲出頭,生的果然不似中原人,眉眼深遂,身材挺拔,氣宇不凡。與三人見過後邊一起入了席。小廝上來添了茶,林曦悅見旁邊留了一個空座,想必是給長楓的,心道,這戲都開演了,人怎麼還不來。側身問子昕:“長楓呢?”子昕卻像沒聽真切般囫圇答了一句:“曦悅兄來得正是時候,下一出”夜怨”,可是這怡園的招牌,到時你來評評。”林曦悅見子昕答不切題,隻得坐正身子。
    少頃,上場門口簾子一掀,隨著款款蓮步,一陣香風襲來,珠光寶翠,鳳冠蟒袍,明輝色豔如天仙落劫;柔荑蘭指,杏眼流波,婉轉纖妙如飛鶴撫雲。朱唇輕啟隻聽一句:“……君情何淺,不知人望懸!正晚妝慵卸,暗燭羞剪,待君來同笑言……”從嘴邊哀哀婉婉搖蕩開來。林曦悅的眼光便在他身上凝成一處決不再移開,心裏隻道,長楓的玉骨月魂之秀已是少有,這小旦更是人間絕色,但不知他卸了妝束是怎樣一副光景,也不知長楓著起這妝束又是怎樣蕩心動魄。念著念著,林曦悅見台上那人眼波頻頻向自己溜來,仿佛已識多日,那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之間又像是長楓,但又比長楓嬌媚。恍恍惚惚之間想看又看不真切,想辯又辯不明確,就這麼迷迷糊糊聽到“……我這裏寂寞深院,隻索背著燈兒和衣將空被卷。”鑼鼓消停才如夢初醒。見那小旦退了回去,林曦悅意猶未盡,眼裏盡是不舍,連魂兒也跟著一同進去了。
    “好!”台下掌聲雷動,子昕回過頭來見林曦悅仍然出神的望著空蕩的戲台,“撲哧”一笑,朝他肩上猛地拍了一掌。
    “啊!?”林曦悅嚇了一跳,看著杜子昕不明就裏。
    杜子昕笑著湊到林曦悅跟前,說:“那人美不美?你想不想去見見?”
    “我?我怎麼去見?再說,長楓還沒來呢,他若來了不見我……”
    “沒關係,隻一會兒就回來了,蘭君在此侯著長楓就行。你看高公子都按耐不住,溜到後台去啦!”
    林曦悅回過頭來才發現坐在身旁的高瑉厲已經不在了。
    他什麼時候走的?我竟然沒發覺!
    林曦悅被杜子昕拉著繞到了台後,進去後是一處院落,有一間屋看來是專門換裝的。
    林曦悅剛到門口忽的聽見有人叫嚷:“高瑉厲,你幹什麼,快放開我!”
    “長楓!”林曦悅一聽見秦長楓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趕緊撇開杜子昕的手,衝了進去。
    隻見長楓剛卸了妝,鳳冠還未來得及取下,隻著了件白色的中衣,一旁的高瑉厲正將秦長楓堵在自己身下,像是在逼迫他什麼。
    林曦悅隻覺得一股熱血湧起,衝了過去將秦長楓拉向自己身後。
    杜子昕見林曦悅和高瑉厲之間生了隙,連忙過去調解道:“誒,兩位兩位,有話好好說,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嘛!”
    這時,一個模樣出挑的小官也來拉高瑉厲,戲笑著說:“高爺,這”夜怨”本是我唱,今兒秦公子一時興起在台上化了我的樣子唱了一出,壞了這裏的規矩,你莫要怪罪,以後我再不敢了!”
    “是了是了,瑞官兒你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容長楓胡鬧,若是唱得好不出錯還罷了,若唱壞了砸了怡園的牌子,高老板可得問罪了!”杜子昕也附和著。
    兩人這麼一勸,高瑉厲首先軟了下來,對著林曦悅身後的秦長楓揖了一躬:“秦公子,在下一時性急,對不住了!待會兒萬春樓上先自罰三杯,秦公子可解氣?”
    秦長楓輕哼了一聲,說:“先自罰三杯,若你一旦輸了,也得按別人的三倍數罰!”
    “好好,今日”貴妃娘娘”說了算!”說完又朝秦長楓拜了一拜。
    大家見狀都“哈哈”笑了起來,把適才的尷尬盡數化解了去。
    秦長楓一行人帶著瑞官還有兩個叫玉官和瀾官的,進了萬春樓一包間。眾人入座,席麵布置妥當後,瑞官首先發了話,說今日人到得齊,林公子又逢生辰,不若大家行個酒令,耍得快樂長久些?大家都道好,便推瑞官當令官。他說:“好,今日我做了令官,便要想出個新花樣來。”說罷沉思了一會兒,說:“我這一副骰子,從我開始為二,往左秦公子依次數下,到高大爺為九,我擲出幾,誰便要做詩一聯,格律不限,但需含有上家所出一曲牌名,若做得過關,除此二人剩下人喝一杯,若做不出,或做得不好,這兩人對飲一杯,可好?”
    杜子昕道:“你一副骰子十二點,我隻有八人,若點數超了如何?還有,你難道隻管擲骰出題,不作答?我可斷斷不依的!”
    瑞官笑道:“杜公子好生厲害,高爺為我上家,我若擲出二,他便是我的出題人,若骰子數超了,就減去七怎樣?”
    史蘭君撫掌讚道:“瑞官機靈,這個耍法沒有玩過,按這規矩,每每喝酒都有人陪,也是出新了!”
    說罷,瑞官開始擲骰,幾番過後,擲到一個四,該林曦悅,是秦長楓出題。長楓出了一個“醉花陰”,林曦悅脫口而出:“月下芳菲花陰寂,一壺清酒醉紅顏”。大家一聽,鼓掌叫好,玉官打趣道:“這花前月下,美景、美人、美酒,好似真切呢!林公子可曾身有體會?”林曦悅慌忙擺手掩飾,秦長楓卻偷偷臉一紅低下了頭。
    一會兒,瑞官又擲了一個三,他出題,秦長楓答。
    瑞官出了一個“常相會”,秦長楓摸摸下巴,說:“城上高樓一別離,瑞雪還春常相會”
    瑞官一聽秦長楓拿他和高瑉厲的字作詩,怕高瑉厲不快,嗔怪到:“秦爺,你這下半句可不對了,瑞雪還是隆冬,怎又到了春天?時節亂了。依我看應該叫”融雪還春”,各位說是不是!”其他幾人除了林曦悅都知道高瑉厲對秦長楓不似一般交情,但秦長楓又鍾意於林曦悅,便附和道:“秦爺輸了,該罰!”秦長楓說自己隻能以茶代酒,高瑉厲不依,說:“秦爺,我都是大家的三倍數了,你卻一杯都不飲,多不給麵子!”
    史蘭君瞅了一眼林曦悅,指著他說:“誰不讓秦爺喝酒的,誰幫他擔著!”
    杜子昕聽罷也撫掌大笑,說:“這個好,這才叫”患難夫妻”!”兩人一聽,臉都紅得跟燒碳似的,林曦悅隻得端起酒杯喝。
    十杯過後,林曦悅覺得腦袋已有些昏脹,隻得尋了個由頭溜了出去透風。正當他享受著初夏入夜的微涼時,一個身影走到了他身旁。
    “你定是疑惑剛才我跟長楓說了什麼,讓他如此惱怒。”
    林曦悅見是高瑉厲,便問:“你說什麼了?”
    “我給他說,我家裏有點事,打算把這邊的產業賣了回東儷,讓他跟我走。”
    “什麼!”林曦悅吃了一驚,腦子裏的問題接踵而來,高瑉厲跟長楓什麼交情?他經常請長楓看戲吃酒,還幫他修玉錚堂,為什麼高瑉厲對長楓那麼好?長楓答應跟他走了嗎?
    高瑉錫見林曦悅遲遲說不出話來,又接著說:“可是他不願意,我看能讓他留下來的理由肯定不是他那個家,隻能是那個讓他費心籌備生辰宴慶的你。”
    是啊,那一出哀婉動人的“夜怨”竟是為他而唱,難怪那時他的眼神一直望著自己。
    林曦悅想著長楓為他做出的種種,心下十分動容,又問高瑉厲:“高公子,你,又是為何?”
    “我心裏愛他,不是一兩日的事了。林曦悅,我知道你們中原對這種男男相好的事情有所避諱,但我不會,我跟他表明過心意,可他回絕了。”
    林曦悅為高瑉厲直率吃了一驚,但心底欽佩油然而生,剛才的芥蒂消失得無影無蹤。林曦悅問:“高公子,你是否有話想對在下說?”
    高瑉厲嘴角微微上揚,說:“長楓一心在你身上我也是無可奈何。但他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若對方不能一心一意待他,可是會傷透他的……”頓了頓,高瑉厲走過來按住林曦悅的胸口,一種壓抑的感覺向他心口襲來,隻見高瑉厲凝視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敲入他心坎:“林曦悅,你問問自己的內心,對長楓是怎樣的感覺,若你不能一心一意待他,那我……就算是長楓不願意,也會強行把他帶走的!”
    秦長楓把醉得不省人事的林曦悅扶回房間時已是深夜,替他打理好後便回到了自己院子。一踏入門檻,隻見自己屋裏點著燈,寶珠在門外踱來踱去。
    “你在幹什麼,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睡?我不是讓你不要等我回來的嘛。”長楓見了,對寶珠喊道。
    寶珠見了長楓,趕忙跑了過去,拉住長楓的手道:“公子,你,可算回來了!”隨即又把聲音壓得很低,說:“公子,大,大小姐來了,她不肯走,說一定要等你回來……我,我勸了她也不聽。”
    長霜!是了,該來的總會來……
    長楓揉了揉寶珠的頭說道:“我知道了,你回房睡吧,不論聽到什麼都不要理會,明日若有人問起,就說睡熟了什麼也不知道,懂嗎?”
    寶珠不放心的“嗯。”了一聲,猶猶豫豫的回到了自己房間。
    長楓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房門,長霜正坐在茶桌旁,冷冷的看著踏進門來的他。
    “姐姐……”
    長霜麵無波瀾,什麼也沒說,直起身子慢慢走了過來,“啪”一記耳光扇得長楓踉蹌後退,臉上頓時出現了一道血痕。
    “姐姐……對不起……”長楓捂著臉,低著頭小聲說道,沒有任何反駁。
    “對不起?哼……長楓,我自認為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你因腿上有殘頗為自卑,我處處替你著想,替你周旋,可你現在做得都是些什麼事啊!你不顧及你的名聲也就罷了!你同他睡在一處,弄得底下人都笑你倆有斷袖之癖!你明明知道我要與林公子定親了,你還,你還把他引到怡園去花天酒地,你知道現在別人都在笑我們秦家什麼嗎?都在笑咱們秦家有”一雌複一雄”,要”雙飛入紫宮”!秦長楓!你,你告訴我,你到底想怎樣啊!”
    秦長楓看著長霜奪眶而出的眼淚,心裏一陣刀絞,長楓咬了咬嘴唇,顫聲道:“姐姐對我的好,我知道,多餘的話,我也不想說……我隻能告訴你,對林曦悅,我與姐姐的心思是一樣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他什麼我都可以不要、不在乎,但是他,我絕不會放手的!”
    長楓一字一句如針刺般紮進長霜的心窩,長霜怔怔的看著他,時間仿佛被凍住,隻有那無聲的眼淚劃過她的臉龐。
    “好……很好……長楓……”半晌,長霜哽咽出一句話來。
    “對不起,姐姐,對……不……”
    長霜捂著臉衝出門外。
    “……起……”
    第二天,秦長楓的院子大門被上了鎖,說是老爺吩咐,不準秦長楓外出,衣食隻能由婢女送進。
    隨後,林曦悅也接到家書,讓他回清峰派繼承掌門之位。
    臨走前一日,林曦悅趁著深夜來到長楓院外,敲了敲門。
    寶珠打著嗬欠起身,來到門口,問:“誰呀?”
    林曦悅隔著門說:“寶珠姐姐,我是林曦悅,我有一封信,你能幫我轉交給長楓嗎?”
    寶珠一聽是林曦悅,頓時睡意全無。由於門鎖著,隻能拉開一條縫,寶珠湊過頭去,說:“林公子,你拿給我吧,我替你轉交。”
    林曦悅從門縫中塞了一封信進去,寶珠接了。寶珠忽然靈機一動,說:“林公子,你先不要走,我們現在出去不容易,你明日也要啟程了,我把信給公子,看他還有沒有話給你說。”
    林曦悅點點頭答應了。
    寶珠叫醒秦長楓,替他掌了燈,秦長楓坐起身子倚在床邊,展開信後看到一首七言:“長風暮起花樹岸,熙月還出碧雲邊。庭晚共雅千杯少,默然淡守與君惜。”
    長楓嘴邊揚起一個笑容,在那搖曳的燭光映襯下,顯得格外動人。
    寶珠說:“公子還有什麼說的,林公子還在外麵呢!”
    長楓即刻下了床,找來紙筆,匆忙寫下幾個字,吹幹了拿給寶珠。
    寶珠把紙遞給林曦悅時,林曦悅迫不及待的打開來,隻見上麵隻寫了兩個字:“風雨”
    懷揣著這張紙,林曦悅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下默念著:
    “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長楓,你等我!
    林曦悅繼承清碧的那一晚,他夢見了自己的母親,夢裏麵,母親給他講訴了那靈主的宿命,當他驚醒時,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濕,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淌,隻有額上那朵青蓮在熠熠生輝……
    一個月後,長霜來打開了長楓的院子的鎖。遞給他一封信。
    上麵是林曦悅的筆跡,上麵寫了一處地址。
    秦長楓欣喜若狂,套上馬直奔那個地方。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林曦悅,而是高瑉厲。
    “瑉厲?!林曦悅呢?!”秦長楓跳下馬,急切的奔過去抓著高瑉厲的雙臂問道。
    高瑉厲沒有答話,忽然舉起手來一個力道拍向秦長楓的後頸,他便昏了過去,高瑉厲立即將他抱起,鑽進了身後不遠處停著的馬車上。
    秦長楓醒來時正在搖搖晃晃的車上,睜開雙眼隻見高瑉厲正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
    “你,這,這是什麼地方?林曦悅呢?”秦長楓撐起身子問道。
    “長楓,這是去東儷的路上……”
    “什麼!?這,這是為什麼?你,你合著長霜,模仿林曦悅的筆跡來騙我?!”
    “不是,我們沒有騙你,信確實是林曦悅寫的……而且,也是他讓我來接你走的,讓我……從今以後好好照顧你。”
    “不可能!你胡說!他,他明明,走的時候……給我寫的……”
    “他要和你姐姐成親了。”
    “……”秦長楓呆呆的看著高瑉厲,眼神變得模糊起來。
    “你騙我……?你就是想讓我跟你走,所以你才謀劃了這一切?”喉嚨裏麵像是有什麼東西哽住,一陣酸楚湧上眼眉之間,淚水奪眶而出。
    “誒……長楓,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是我真的沒有騙你。現在秦家大小姐要出嫁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我們到下一處驛站你都可以打聽得到。”
    “為,為什……麼?”
    “這是林曦悅自己做出的抉擇。也許,他作為天下第一派的掌門,會需要顧及很多東西吧。”
    “嗬……是為了心中大義而斬斷兒女情長嗎?最終……他還是這麼選擇了。”
    “長楓,我,我知道你很難過,不過事已至此,也不能改變什麼。我帶你回東儷,離開這個讓你傷心的地方,我以後也會加倍對你好的,你相信我好嗎?!”
    說完,高瑉厲緊緊的摟住長楓,但是那身子就像一具沒了生命的空殼,軟弱無力的癱在他懷中。
    馬車走了將近一個月,終於靠近了東儷的地界。
    此時已是盛夏,馬兒跑不了多遠就要停下來歇息,高瑉厲的車馬停在了山間一處大樹下乘涼,車夫牽了馬去飲水,仆人們正生火做飯。
    高瑉厲陪著秦長楓在山間溜達,一顆高大的梨樹引起了秦長楓的注意,上麵已經結了不少山梨。
    秦長楓的神思變得恍惚起來……清峰派上有一處梨花圃,春天時梨花紛飛像極了白雪飄飄的樣子……
    高瑉厲見秦長楓怔怔的望著那顆梨樹,問:“長楓,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我就是,從來沒見過野生的梨樹。”
    “你想嚐嚐嗎?我摘一個給你。”
    “不,不用了,我隻是好奇而已,我看看就好……”說完,秦長楓走向了那顆梨樹。
    你爹可真是個情種,那你呢?
    秦長楓繞著梨樹走了一圈,望梨樹背後看了一眼,怔了一下,回過頭來對高瑉厲莞爾一笑,說:“瑉厲,我突然想到一出戲,你就在那兒,聽我給你唱一曲可好?”
    繁華落盡,物是人非又如何?
    高瑉厲聽了心下一陣驚喜,說:“好啊,難得你有這樣的興致,我就在此聽你唱。”
    有心不相忘,無心難相識
    秦長楓玉指撚袖,指那梨樹唱道:“乍相逢執手,痛咽難言……是妾孽深命蹇,遭磨障累君幾不免。梨花玉殞,斷魂隨杜鵑。隻為前盟未了,苦憶殘緣,惟將舊盟癡抱堅。荷君王不棄,念切思專,碧落黃泉,為奴尋遍……”
    月獨輪,朝思暮,兩世一身,君影何處歸,怎道是,一醉千愁萬恨生。
    “仙家美眷,比翼連枝,好合依然。天將離恨補,海把怨愁填。謝蒼天可憐,潑情腸翻新重建。添注個鴛鴦牒,紫霄邊,千秋萬古證奇緣……”
    若不能生死相隨,我何苦還要孑然一世受這淒涼之楚。
    秦長楓唱完望著高瑉厲,眼裏淨是萬念俱灰。
    高瑉厲突然反應出詞裏盡是來世再會的決絕之意時,秦長楓已經轉到梨樹後麵,消失不見了。
    高瑉厲發瘋似的奔到梨樹後麵,一陣森寒的山風襲來,眼前是一處萬丈懸崖。
    林曦悅在高瑉厲的信中讀到他悔恨萬分,沒有好好看好長楓讓他尋了短見時,嗚呼一聲,兩眼漆黑一團,暈到在地。待他再次醒來時手裏依然捏著那封信,讀完了信,知道長楓在梨樹下唱了一曲”重圓”後跳崖自盡,便哭得哽嗓氣噎。隻道是自己狠心與他訣別,取了長霜,再將他托付給高瑉厲,以為是斷了兩人的念頭,幫他脫離清碧之靈的詛咒,沒想到,這昧心之舉,斷送了兩人的一往情深,當初那一句“不如趁它明豔嬌媚時好好珍惜”竟成了一句空話。
    林曦悅將自己關進了密室,這一關就是一個月,米水不進。當他出來時,人消瘦得不成樣子,手裏拿著一副卷軸,用細絹仔細的裹著。林曦悅來到書房,將它小心翼翼的放在一隻錦盒裏麵,提筆寫下:“思眷纏綿悼淒如,唯有揮墨紓幽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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