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止端嫻，麵容姣好。說話細聲細語，氣若遊絲。手蒼勁有力，卻故作出一副柔弱嬌氣之態。你看他麵對著滿桌子的好酒好菜，眼神中卻盡顯挑剔。我琢磨著他吃的定是一頓不明不白又難以推脫的酒宴。”
    “如此。”秉慕沄附和著點了下頭。
    “尋常酒館的東家是榮安府的霍纓。現下霍纓備受榮安公主恩寵，是公主身旁的紅人。平日裏出入尋常酒館的不是皇親國戚，便是官宦權貴。”
    “難怪我覺著尋常酒館比起其他飯莊酒肆清淨得厲害，原是都不敢說話。”
    “非是不敢說話。大庭廣眾下人多是非處，察言觀色細聽斟酌而後言。簡單來講就是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自己的心裏得有個分寸。”
    “便是禍從口出了，果然處處留心皆學問。可是哥，咱一錠銀子才買得他家的一小壺酒，我看這分量都還不夠潤嗓子的呢。”
    “嫌少？那這壺就全歸你了。”
    “自然好。”倏而，秉慕沄的麵色頗顯猶豫。“我恐被父親知曉我偷喝酒，連累哥一並再受罰。”
    “我十二歲初飲酒，喝的第一口便是石凍春。”秉敬晨望了眼泛青苑門前的台階，平淡道，“走罷，荒蕪之地久留必生異端。”
    曉風弦月，柳枝輕飛。
    青石台自岸邊突兀而出延伸至池水中央，倒影映於水麵。水麵隨風而波動起伏，漣漪長漾。
    秉敬晨將胳膊撐住扶欄靠身上去，仰起頭望著深遠的天空，目光愜意神色悠閑。在他的右腿旁，秉慕沄盤腿坐於一塊石板上。臉頰微微泛紅，眼眸瑩潤清澈。酒壺抱在懷裏許久——興許是灌得生猛了些，又或者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他著實沒得勇氣再去喝下第二口了。
    他幾次三番看向秉敬晨，皆欲言又止。
    “喝不了了？”
    “不是。”秉慕沄抓緊酒壺，使勁搖了搖頭。“哥既然將這酒都許給了我，就斷不能再跟我要回去。”
    秉敬晨輕笑。“那你想說什麼？”
    “我沒有什麼想說的。”
    “當真？”
    “當……不當真。”秉慕沄仰頭盯住秉敬晨，“我是覺著吧，哥雖在把飲酒當作一項趣味，但也依憑心情而區分場合。但凡哥煩悶時候喝酒，是不大喜歡周遭吵鬧的。固然尋常酒館清淨，可來往之人也使人甚是煩躁。”
    秉敬晨緘默不言，細致聽著秉慕沄語無倫次的絮叨。
    “以哥的性子，要你改變什麼習慣挺難。同樣，要你形成什麼習慣也不容易。適才哥滿腹心事，腳下不自覺去到了泛青苑。我想，哥應該是……怎麼說呢，無妨我直問了？”秉慕沄偷瞟了眼秉敬晨，見他麵不改色無動於衷，便放心大膽道，“當下，或者近來哥在逃避什麼？”
    秉敬晨未作答，轉過腦袋漫無目的看向池水。陽奉扇在他的手中展開，合攏；再展開，再合攏。反反複複，聒噪入耳。
    秉慕沄以為猜中了他的心思，竊喜。“哥可別嫌我話多，我隻在擔憂你心事積得久了橫豎又拿我作出氣筒。我是比較招煩，我也願意聽哥訓誡。我從哥這裏受益匪淺，但對於哥就完全不一樣了。哥，你這個人吧，果敢的時候固執得讓人害怕，猶豫的時候又磨嘰得叫人……我斷是不會討厭哥……哥，你在聽嗎？我說的話你有在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