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司空由夏&洛陽雪|《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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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巨大的槍聲在我耳旁響起,緊隨其後的是眼前的無盡漆黑,像誘惑的深淵在召喚我,我心為所動欲往前行,卻腳下似有層層枷鎖束縛,舉步維艱。
我知道深淵的盡頭是他,他在等著我。
我想要去見他,我迫不及待想要見他。
我費盡氣力也無法掙脫開枷鎖。汗水順著發絲滴落在我的臉頰,又沿著脖子流淌進了衣領裏。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空氣稀薄,令我窒息。
痛苦,道不盡的難以忍受的痛苦。
或許是因為大腦缺氧所致,頭疼欲裂。又或許是因為……
我惶然從夢中驚醒,睜開眼時床頭櫃上鬧鍾的時針剛剛轉過數字5。而窗台上,夕陽的一抹餘暉將雪青的窗簾染成了橘色。
偌大的房間裏隻有我一個人。氣氛冷清,無比沉抑。長時間待在這裏我擔心自己真會窒息,便決定出去外麵走走。
子午大道與翰林路交彙處的地下通道裏依舊人潮湧動。
我被過路的人群簇擁著從一個端口擠至另一個端口。腳下的每一步都走得不輕鬆,同樣沉重的還有我的心情。
心情這個詞啊,很是微妙。人們總希望能用語言將它完整無缺的表述出來,為人所周知。但其實呢,大多不盡其味而顯徒勞無功。
——在你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心情已經不再是你原本想要表達的心情了。很拗口對不對。所以說語言並不完美,或者說,它不全然完美。
這是他說過的話。
“完美……”
我點燃一支煙,站在公交站牌下凝望著對麵嶄新的大樓。那幢樓投入使用也不過是近一兩年的事情,可給我的感覺卻似有幾十年之久。並且,潛意識裏我甚至認為它一直就在那裏,像寄生蟲一般,長久霸占著那塊空間,貪婪又偏私。
寄生蟲,令人作嘔的物種。
一支煙的工夫,鬼知道我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煙,在垃圾桶上摁滅了煙蒂。
103路公交車恰好停在我的麵前,我毫未猶豫邁上了它的台階。我不知道它將要往哪裏去,我也不知道我想要去往哪裏。我隻知道我去的每一處地方,都不會有他。
我選了靠窗的位置坐定,將腦袋枕在車窗上。
窗外的燈紅酒綠忽閃而過,仿佛混雜了各色塗料的大染缸。攪拌,攪拌,在不斷的攪拌之中漸漸失去了它真實的顏色。
真實。與我而言的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可以是真實的呢?
我看著倒映在車窗上的麵孔,笑的多麼悲涼,多麼晦澀。他斷是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的,從來不會。而現在他的這張臉覆蓋在了我的軀體上,我自己的臉早已跟隨著他不知葬身何地了……
五年前,我還隻是某個幫派裏的一個不起眼的嘍囉。在一次交易中,我們遭到緝毒警的埋伏,被圍堵在了原定地點附近的一個廢棄的生產車間裏。陳舊的機器堆積滿地,極易於隱蔽,也易於逃跑。我們像老鼠般四處逃竄,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逃竄出重圍。幾個弟兄為了保護貨物而身受重傷。老大也厭倦了與緝毒警周旋的“貓鼠遊戲”,便命令我們做誘餌以掩護他尋找出口逃命。可惜他沒跑出幾步卻被對方幫派的人一槍擊中心髒,當場斃命。目睹全程的我嚇傻了。就在我盯著老大的屍體出神時,一顆子彈幾乎貼著我鼻尖掠過。
“發什麼愣!”他舉著槍,一邊警惕觀察著四周,一邊快速退步到我身側,確保安全後蹲在了我的旁邊。“新來的?”
“是,第一次跟著老大交易。”我如實回道。
“左手邊一直走,右拐是門。動作快點!”
他收起槍,貓著身子往左手邊方向跑去。
我遲疑了片刻,起身準備追上他。
突然身後一聲槍響,下一秒我腳邊的碎石堆就炸開了花。我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又是一聲。
子彈打落了緝毒警手中的槍,那個年輕的小夥子捂著淌血的胳膊痛苦不已。
同時,他揪住我的衣領,將我拖拽出了混亂的廢棄車間。
他救了我的命,在一個讓我膽戰心驚不知所措的情況下。
“我是洛陽雪。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這樣,我稀裏糊塗的成了他的手下。
而至於我的同伴們,不是被緝毒警抓捕,就是負隅頑抗命喪黃泉。總之沒有一個逃出來的。
此事之後,為避浪頭,在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裏各個幫派都警惕安分了不少。畢竟那是場計劃縝密的交易。受阻失敗,損失慘重,卻沒有一個人能解釋得通哪裏走露了風聲。
他對此不以為意。隻是在有人談論起這件事時豎耳旁聽上一兩句,也從不發表自己的看法。事實上,但凡他說話,也幾乎沒人敢開口。
因為他是洛陽雪,是黑道人人聞風喪膽的“鬼見愁”。
他教我打槍,教我擒拿術。他雖然態度溫和,行事卻也刻板苛刻。他每一個動作都力求完美,盡管他也常常把“不盡完美”掛在嘴邊。
“實戰中若稍有差池,你可就小命不保了。”
他每回說到這句話時臉上的笑容都無比燦爛。我甚至一度以為他更希望看到我出點差錯好一命嗚呼了。
“我不是緊跟著你嘛……”
“打住,打住。”他在說話的同時,一隻手也順勢捂住了我的嘴。“我可不想保護累贅。”
他的指間彌散著濃鬱的煙草的味道。
我反感香煙,卻莫名的喜歡他的這款煙的氣息。
“嘁,連小弟都不保護,你這樣的老大真是差勁。”
“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可整整小你四歲。你讓一個比你小的人保護你,你也好意思。”他點燃一支煙,猛吸上一口扭頭全然吐在了我的臉上。“沒出息。”
“什麼?”
“是男人,就得會抽煙。”他特臭屁地說,取下叼在嘴裏的煙反手塞進了我嘴中。濡濕的煙蒂抵在我的舌尖,我不習慣咬了住,學著他也深吸了口。一股煙猛衝進喉嚨,我被嗆得麵紅耳赤眼淚直流。
他樂不可支。
“我聽他們說……咳……洛陽雪是個恐怖的男人。”
“還好。”他漫不經心吐著煙圈。少頃,慢慢悠悠道,“就是人長得帥了些,辦事的能力強了些。”
“有這麼厚顏無恥誇自己的嗎?”
“好像沒有。要不,你誇誇我?我是你大哥,你誇我,天經地義。”
他笑得像個孩子,是特別傻的那種。
閑暇時的他豁達爽朗,完全就是個大男孩。一件工字背心,一條深色運動褲,一個完美的三步上籃,惹得周遭的小年輕們喝彩聲連連,絲毫讓人無法將他與他的身份聯係在一起。
“帥不?”他得意洋洋衝我嚷嚷。隨後痞壞地吹了聲口哨。
“半斤八兩吧,是我高中時期的水平。”
他對我的評價並不滿意,雖然嘴上沒說,臉卻氣鼓鼓的。
我喜歡看他流露出不甘的表情,是不被認可的委屈。因為每逢這時,僅一顆糖都可以將他重新哄開心。我喜歡他眼中還帶著淚的笑的模樣,我癡迷這種他因我而起,為我而笑的感覺。
等我意識到我滿懷了如何捉弄他的心思之後,我發現我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
我藏掖著自己的感情。藏掖起來,卻越陷越深,終於無法自拔。
兩年前的交易中,我們再一次被緝毒警圍困。他為保護我能安全從地下車庫唯一的出口逃生,身上連中數槍,血流不止。迫不得已,我摁下了炸藥的啟動器——我們的人提前將炸藥藏在車庫的隱蔽處以防交易中的意外——趁著混亂,抱起他逃離了火海。
“別怕……我這就帶你去找醫生……”
“笨蛋!”他揪緊我衣領,好似怒不可言。
“我知道不能去醫院……診所……私人診所……”
“笨蛋!笨蛋!!”他反複這樣罵我。“你擅自炸了這批貨物,老大絕對不會饒你!”
我停下腳步,愣愣看著他。“救你……我想救你……”我衝他吼道,“我隻要救你!我要你活著!!我愛你啊!!!”
“……可我是個男人啊。”他笑了,笑依舊得像個孩子。“路口右拐……直走……第二個交通燈後再右拐……去天啟……”
“天啟什麼?”
他沒回我,閉眼枕在我的肩頭,呼吸微弱。
“你給我撐住了啊!”我抱緊他,慌忙朝路口狂奔去。
按照他說的路線,我找到了那家天啟私人診所。踹開門,衝進診所內時,護士受到驚嚇,掉落了手中托盤。
“醫生呢?你們這兒的醫生呢?”
“裏……裏麵……”
我順著她所指方向奔進裏側隔間。
那個微胖的中年醫生看到我也嚇了一跳。“快,把他平放在床上。小蔓,小煥,準備手術!”他在病床旁來回踱著步子,許久才想起手中的鋼筆需要吸墨。他在桌前坐下身子,顫抖著手將筆頭探入墨水瓶。
“他需要輸血。”醫生說話時聲音也在打顫。“他需要輸血。”
“用我的,隨便你抽,我隻要你能救活他。”我蹲在床側,握緊了他的手。“請務必要救活他。”
“麻煩你先請在一旁坐著,我需要檢驗你的血型。”
“不必,我蹲這兒就可以。你們動作快些,他快要撐不住了。”
醫生未再多言。
不一會兒,護士端著盤子走到了我的跟前。
我俱針,別過腦袋不去看它。當即隻覺手臂一涼,緊接著一陣刺痛,似有什麼東西被強行推入了我的體內。
“你們……”話未說完,我便覺頭暈目眩得厲害,強撐了幾下,沒撐住,昏倒了過去。
醒來後,我已經不在天啟私人診所裏了。
屋子敞亮,陽光有些刺眼。我扶著床頭櫃坐起身,高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精美的園藝。
把守門口的男子回頭看了眼,急忙興奮跑近過來。
“洛哥,你可算醒了。你都昏睡好幾天了。”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大哥呢?”
“什麼?!洛哥你是人醒了,意識還沒醒嗎?”他嘿嘿傻笑著。
“我……鏡子,拿給我鏡子!”我感到些許不妙。
“哦。”男子匆忙跑出臥室,不多時,握著把圓鏡折返了回來。“洛哥,給。”
我一把奪過,顫顫巍巍舉近麵前。
鏡中是我夢牽魂縈的麵孔,是我愛慕情深的人。
猝不及防地,我猛咳了一聲,手中的鏡子也摔落下床榻。
“司空由夏呢?”
“洛哥之前的那個跟班嗎?他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
“被炸死在車庫裏了。想不到啊,他竟是那群滾蛋派來的臥底,難怪但凡他參與過交易總有警察蹲點。那小子不愧是警察,挺有能耐,藏了那麼久都沒被發現。可惜啊,他聰明反被聰明誤,想炸了車庫,結果把自己給炸死在裏麵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好嘞,洛哥。那您好好修養,小弟就在門外,就什麼吩咐隻管喊一聲。”
我點了下頭,男子笑著離開了。
“警察……”
汽笛的嘶鳴聲打斷了我的回憶。
“警察……”我苦笑著微搖了搖頭,坐起身。公交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是家鮮花店。而在幾個月前,那裏正是天啟私人診所。
“洛陽雪,你可真狡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