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花雲間&蘇以珊|《地下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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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大道與翰林路的交彙處有一條地下通道。
住在附近的人大都知道,那裏常年寄居著一個小乞丐。約摸十五、六歲。在他左眼的眼角有片胎記,像極了一朵含苞待綻的幽蘭。
小乞丐通常盤腿坐在中間路段那塊最為醒目的招商廣告牌下。他的破了大拇指的膠鞋前端端正正擺放著隻洋瓷缸。缸壁內外均皆落了漆,鏽跡斑斑破舊不堪。
小乞丐的不遠處立著一個彈吉他的青年。麵容眉清目秀,衣著幹淨整潔。
同一麵牆下的兩人對比鮮明。
青年並不是一開始就在那裏彈吉他的。他叫花雲間,在一家私企工作。
年末同事間例行聚會,玩鬧之中花雲間輸了遊戲。他願賭服輸,接受了同事提出的“街頭賣藝”一周的懲罰。第二天便抱著吉他來到這條地下通道,搶了小乞丐的“生意”。
正值除夕,大家都忙著走街串巷置辦年貨,因而地下通道裏也比尋常熱鬧出許多。外加花雲間的一幫同事瞎起哄,很快,他的吉他盒就被花花綠綠的票子填滿了。有一塊五塊的,也有一毛五毛的,麵值雖然不大,但合計起來應該也不少。
小乞丐坐在一旁托腮盯著自己空空如許的洋瓷缸,悶悶不樂。再怨憤看了眼花雲間,一抬腳踢翻了缸子。
通道外麵夜色漸垂暮。
萬家闔歡的日子裏,燈光煞白的地下通道尤顯清寂蕭涼。
花雲間周圍的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小乞丐見他收拾了吉他也準備離開,使壞故意把腿伸展得老長,想絆他一下。哪知花雲間目不斜視,大步流星跨了過去。
小乞丐委屈撅起嘴,四仰八叉躺著,就那般睡著了。
等醒來時他發現自己的身上竟蓋著一件絨毛大衣。大衣垂在地上的袖口裏還放著一瓶熱乎的牛奶和一袋熱狗麵包。小乞丐高興壞了,即刻坐起身,抓起牛奶和麵包隻一通狼吞虎咽,將沙拉醬抹得滿臉都是。
他吃飽喝足,往後挪了挪身,舒舒服服地靠坐在了牆腳,目光打量著花雲間。
花雲間將吉他抱在懷中,此時正望著樓梯口處的垃圾箱出神。
清晨原本人少,又是大年初一,地下通道裏格外冷清。
小乞丐閑來無事,自然不甘寂寞,便大聲衝他嚷嚷。
“喂,就算你拿好吃好喝的討好我,我也不會原諒你搶我的飯碗。”
“那我應該用什麼來討好你呢?”
花雲間回頭看向小乞丐,微微一笑。
小乞丐頗感意外,頓時紅了臉。
“這……這是我的地盤,按照道上的規矩,你得喊我一聲大哥,你乞討得來的錢也要上交我一半。”
“可我並沒有乞討啊。”
小乞丐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你沒有乞討的……你不是在乞討,那是在幹嘛?”
“昨天呐一群朋友鬧著玩,最後都給他們還回去了。”
“嘁!但你往那一站,我可是一分錢也沒能要到。”小乞丐不滿嘀咕道。他將大衣穿在身上,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這衣服是我的了,算作你賠償我的損失費。”
“你和搶劫有什麼區別呢?”
花雲間笑得更歡了。
“我……我就是搶劫!就是搶劫!!”
遭來路人狐疑的一瞥,小乞丐趕緊閉上了嘴。
“喏,先擦擦臉吧,跟個小花貓似的。”
“這什麼?”小乞丐接過花雲間拋來的濕巾。大衣從肩頭滑落,他緊忙伸手揪了把。“說我像花貓。哼,你見過哪個乞丐的臉是白白淨淨的?”
“你啊。等你把臉擦幹淨後,不就是你了麼。”
小乞丐眨巴眨巴眼睛,說不出話來。
“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你讓我想想。”
花雲間偷笑。
“自己的名字都能忘記。”
“才沒有忘記,隻是好久沒有人喊了……”小乞丐用手指敲了敲腦殼。“蘇……蘇……以珊!對,我叫蘇以珊!”
花雲間的聲音軟綿,笑意也溫和。
小乞丐似乎受蠱惑了一般,總也從他的身上移不開視線。
果然從這一天開始,就再也沒有人往花雲間的吉他盒裏投錢了。倒是小乞丐的洋瓷缸,零零碎碎的還能收到個一元五毛的。他又恢複了往日的營生。
花雲間在地下通道裏彈了一周的吉他,也給小乞丐買了七天的食物。
小乞丐早已習慣了食不果腹,他現在覺著能吃飽肚子真是這世界上一件最無比幸福的事情。
年過完了,地下通道又恢複了平常的熱鬧。
花雲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出現過。
天氣漸升溫,大衣終於不能繼續穿了。小乞丐難得認真,仔細將它疊好抱在懷裏。心中卻莫名有些落寞。
炎炎夏日夜漫長。風起雨落秋微涼。
飛雪漫天冬過遷。姹紫嫣紅春滿園。
溫熱的牛奶和熱狗漸漸在小乞丐的腦海裏模糊,一並消散的還有花雲間衣服上淺淺的香煙氣息。
白雲蒼狗,轉眼又是一年穀雨至。
小乞丐像尋常一樣望著花雲間曾經彈吉他的地方發呆。也不知是心底期盼太深所致,還是怎的,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他的視線。
雪白的高領毛衣,淺藍的牛仔褲。花雲間的身材修長,走路也格外優雅。
小乞丐使勁揉了把眼睛,驚喜不已。
“你幹嘛又回來搶我生意?”他故作埋怨,委屈巴巴。
“外麵下雨了。”花雲間答非所問。“穀雨是春季的最後一個節氣。過了穀雨,就到夏了。”
“那你今天是進來躲雨的嗎?你感冒了?為什麼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小乞丐蹦起身,疾步朝花雲間跑了過去。意外地,他撲了個空,險些一頭撞上垃圾箱。他站定身子,不可思議地看向花雲間。
目光透過他的身體,廣告牌上的明星笑臉燦爛。
“為什麼你……”
“地下通道裏可真是輕鬆呐。置身世中,置身事外。”
花雲間若無其事笑了笑,悠然彈起了木吉他。
樂聲悠揚,捎帶些許悲傷。是首古老的曲子,久遠的無法鑒證它譜寫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