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見得凡事罷。”秉敬晨看他鄭重其事，亦放下了筷子。托著腮仔細斟酌了一番後，肯定回道，“如若因為事無巨細的準備而錯過時機，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是啊，若是因為準備而錯失時機，可就前功盡棄了。”老康頭兒感慨頗多。
    秉敬晨觀他悵然若失，啞然失笑。他環顧了巡餛飩攤子，道，“康老頭兒，你常年經營賣餛飩的生意，怎麼也不見你的妻兒幫忙打下手。我看你總一個人忙前忙後，倒是怪淒涼的。”
    “我孑然一身，未娶妻，更不曾有家室。”
    “原來如此。”秉敬晨若有所思。“我隻當你是與家中不和睦，被妻兒給趕了出來。生活潦倒，不得已才在南市的門口撐起個攤子自力更生呢。”
    “沒大沒小的混小子，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我又不知情，還不許猜測了？你自己根本就是光棍一條，還隔三差五的搬出這家姑娘那家閨女來取笑我。我說你這個老頭兒，怎麼對人對己全然是兩套準則。”
    “好一個能言善辯的混小子，得理不饒人啊。”老康頭兒捋了把自己半長不短的胡須，笑著催促他道，“你早些吃完早些回家去吧，也好省的你家父母替你擔心。”
    “你可在說笑？康老頭兒，你也不看看都什麼時辰了，城門早關了。”
    “嗬，你要出城，哪道門能攔得住你？”
    老康頭兒不屑的口吻惹笑了秉敬晨。冷不防被一口熱湯嗆在嗓子眼，他連咳了好幾下。
    “我可沒那本事，你別折損我。”他放下碗，一邊尷尬笑著掩飾狼狽，一邊手忙腳亂的渾身上下找著手巾。兀的想起似乎是遺落在平仲園了，便抬起胳膊用袖口抹了番嘴角。他幽幽盯著碗中所剩無幾的餛飩。“康老頭兒，你佐料下的重了，鹹的發苦。”
    “你自個兒心不在焉惹來的禍事，倒還怪怨起我的餛飩餡兒了。”老康頭兒這般說著，手卻仍是探向竹筒裏取出了雙筷子出來。他夾起隻餛飩送進嘴，細細咀嚼著品味。“興許是五香粉未攪拌均勻罷。但也不至於鹹到發苦，分明就是你的嘴太刁。”
    “盡管太膩，但不可置否，他是喜歡甜食的。”秉敬晨所答非所問。
    老康頭兒不明所以。倏而，但見他正襟端坐，便猜出了七八分他的意圖。他緘默把玩著筷子，且聽他怎麼說。果不其然，秉敬晨張口就道，“康老頭兒，今日的餛飩吃著不稱心。我也不多計較了，你便少收我幾枚銅板罷。”
    “哼，小小年紀盡學會了些騙吃騙喝的壞毛病。”老康頭兒沒好氣瞪向他。“罷了，罷了，我也不差你的這一碗錢。”頓了頓，忍不住怨憤數落道，“你說說你，白吃我多少碗餛飩了？”
    “您老先賒著，待我恢複月例，定給您如數還上。”
    “油腔滑調。我勸你呐少飲些酒，當心喝垮了身體。”老康頭兒頗恨鐵不成鋼的歎了口氣。“你年紀輕，不懂。喝酒誤事，誤事啊。”
    “非也，非也。”秉敬晨不以為意，搖著頭駁他道，“我若是千杯不醉，不就萬事皆安了。又倘若能效仿竹林七賢，飲酒豈不成了件美差。”
    “嘁，你小子幾斤幾兩，竟還妄想學得竹林七賢。你可知道嵇叔夜善古琴，他的《琴賦》你讀過？醉侯劉伯倫好老莊之學，《周易》你讀過？又阮嗣宗的《詠懷詩》《清思賦》，阮始平的《律議》《與姑書》你可都讀過？”
    “沒有。”秉敬晨略顯遺憾，神色誠然問道“康老頭兒，你知道哪裏的書能讀得輕巧？”
    “讓我想想。”老康頭兒思忖了一時。“我聽聞宮城觀文樓收錄古今所有書，但有重兵把守，非皇族靠近不得。又聽聞鬆風苑藏盡天下奇書，然招搖仙山可遇不可求，尋常人不得。再者江南肅氏棠棣先生之一品閣，古書典籍數不勝數，卻是外姓不得入內一觀。”
    “觀文樓，鬆風苑，一品閣。”秉敬晨喃喃自語。“我皆有耳聞。”
    老康頭兒悠悠笑。“唯恐你連一家都不能踏足。”
    “可不是，您老也就隻會說一些廢話來忽悠人。”
    “混物！”老康頭兒眉毛一豎，怒目瞪向秉敬晨。但隨即便哈哈大笑起來。“哼，混小子。當心哪天遇上個比你更惡語的，活脫氣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