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了眼疆兒的臉，他不由的笑了。
    “初出生時我便覺著你樣貌難看。尤其再一哭鬧，整張小臉都要扭曲成麵團了。我現在再仔細觀你，你倒還真繼承了幾分太子妃的神色。”
    他前傾了身子，將手臂撐住床沿，端視著疆兒，戲謔道，“待你更長大些了，可別太柔弱。可千萬別像你那慎王府的病秧子哥哥，隻叫人看著都生厭。”
    “太子妃的容貌確實數一數二。宮城裏長大的女子果然和尋常百姓家養出來的有別，是叫尋常人家的女兒連萬分之一都不能及的。”
    李成坤又多端詳了他幾眼。
    不知他是睡夢中受了委屈，又或者別的什麼緣故，小嘴噘得老高。小臉上依稀掛著淚痕，儼然是被人擦拭過的痕跡——秉敬晨未與他抹擦幹淨，反倒越抹越花了。他的額角紅通通一片——適才李成坤未注意到，那裏略微的鼓起了個包。
    “難怪適才我相隔老遠都能聽到你的哭喊聲。你吼得撕心裂肺，就不怕扯破了喉嚨？”
    李成坤長歎了口氣。
    少頃，他坐端正身子，兩眼無神盯向窗簾。
    “你一定又惹得你娘不悅了。你可真會挑時候火上澆油。黃昏她才因為我而大發雷霆，晚些你便步我後塵使她受氣。”
    “你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成坤狠眨了下眼睛，抬起胳膊攥緊衣袖抹了幾把。他不再繼續說下去了。靜坐了好大一會兒，方才抱起疆兒連帶著被褥一並往床的裏側挪了進去。
    隨後，他在床頭櫃前蹲下身，拉開抽屜，捧出裏麵的香爐小心翼翼放在了櫃子上。揭開爐蓋湊近仔細看了看，屏息用手扇了兩捧風後，旋即蓋上爐蓋將香爐放回了原處。兩手扒住抽屜兩端輕推著合攏了抽屜。
    頃刻間，淡淡的桂花香在周圍彌散了開來。
    李成坤驀地瞥見櫃子腳外側的地上放著一碗粥，狐疑伸手過去將碗端近在了麵前。
    碗壁留有餘溫。
    “應該是半個多時辰前太子妃端來的。為何現下被放在了這裏？”他頗感疑惑，捏著湯匙攪了攪，舀出了一滿勺送進嘴裏，霎時間眉頭緊皺。“廚房今日怎麼回事，怕是有倒了半罐子的糖，甜膩得簡直無法下咽。”他囫圇吞下，起身將碗放在了櫃子上。手底下力氣使重了些，勺柄碰著碗沿叮叮作響。他恐疆兒會被自己的此番動作驚擾到，便連忙回頭看了他一眼。
    疆兒安然在睡，絲毫未受影響。
    李成坤放寬下心來，疾步出了屋子。
    雨漸停，卻風起，拂麵微有涼意。
    平仲園外，宛盈和宛月彼此依偎，蜷身在門框的一角睡得酣香。
    這兩個丫頭是一年前入的太子府，原本分配至錦繁苑以伺候李凡熙的日常起居。卻因李凡熙挑剔，對她們有諸多不滿，兩人於是便被打發到了後院的浣房。然而在浣房裏做事，手腳也不利索，常常遭到管事姑姑的斥責，惹得整個浣房都難安生。逢巧平仲園缺丫鬟，兩人就被總管事嬤嬤遣來充了數。幸得太子妃不喜多招是非，但凡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向來不細究較真，故此二人才能安然留待今日。
    李成坤早看不慣這倆丫頭做事懶散磨嘰的態度，但到底不是他耑誠苑的女婢。正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倘若在言語上沒個輕重，不慎觸犯了太子妃的顏麵，反倒變成了他的過錯。可熟視無睹置之不理，又非是他一貫的風格。
    李成坤在平仲園外彳亍小許，轉眼瞟見牌匾兩側高掛的燈籠，又將四周的地麵掃視了一眼，暗自一笑。
    他重咳了聲。
    宛盈和宛月全無反應。
    他從地上挑了顆棱角突兀的石子撿起，朝左邊的那個燈籠的擲了過去。
    燈籠大力搖晃了幾下，打翻了裏麵的燭台。燭火墜落，燃著了流蘇。不一時，便連著燈籠一並燃了起來。
    李成坤始料未及，趕忙奔近前去，飛起一腳將燈籠踹了下來。燈籠滾落下台階，燃燒殆盡。他仰頭觀了眼牌匾，餘光見宛盈正茫然盯著燈籠殘骨，便即刻立端身子，將怒容滿麵。
    宛月晚些醒來，張眼亦看到李成坤，亦是大吃一驚。急忙從地上爬站起身，順勢拉拽了宛盈一把，顫抖著聲音行禮道，“奴婢見過長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