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跳雪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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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乘上國際列車,看著車窗外白雪迅速倒退揮手告別的風景,司無邪忽然有一種想法,希望火車就這樣一直開下去,永遠都不要停,讓司無邪離開塵世的喧囂,讓武以言逃過前情的紛擾。
想象他們走在積雪過膝的林中,緊摟著彼此,企圖挽留那一點點消逝的體溫,即使死了,他們也擁有著彼此,擁抱著彼此,最後一次負距離交流著彼此。
絕世淒美的結局還沒來得及填點故事情節,雙膝突然而來的疼痛把司無邪無情地拖回現實。
前一秒鍾司無邪還坐在臥鋪上,一轉頭就能看到忙碌的放行李的武以言,下一秒鍾司無邪就跪到了地板上,隻能仰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下的武以言。
變化發生太快,司無邪一時有點懵。
“我問過乘務員了,那兩個人下站才上車。”
軟臥一個房間四張床,另外兩個人是一對中國的夫妻,在俄羅斯做生意。許是來回走見得比較多,所以他們上車時,見到司無邪一副似乎剛被人蹂躪過嘴唇的樣子,也隻是短暫地一愣,很快恢複平常。
也很快,他們就和武以言聊得甚歡。
四個人一般是打麻將,隻不過司無邪不能算數,他們三個人就開始鬥地主。
一邊鬥地主,一邊給武以言普及俄羅斯旅遊常識。司無邪閉目養神,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睡沒睡著。
“……風景當然好,貝加爾湖,白樺林……最冷的地方?最冷的地方是奧伊米亞康……是世上最冷的城市……”
司無邪瞬間就清醒了,聽著那對夫妻繼續介紹:“比冰島之類的地方都冷。行啊,小子,想挑戰極限啊,不過一般的羽絨服還是不行。你打算怎麼去啊?我還真不知道具體怎麼走。”
司無邪看著武以言,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惡意。
這個瘋子!
司無邪想繼續睡,但總不由自主地,繼續腦補那個絕世淒美的故事。
他在心裏祈禱,武以言別真的去那個什麼米什麼的地方。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武以言把網上找到的去奧伊米亞康的攻略詳細分享了一下,也分享了想找幾個小夥伴從跳雪堆,甚至分享了在哪裏能見到熊。
那對夫妻隻是聽個樂,但司無邪總覺得他說的是真的。
不過,也許,可能,好在,他們是在一起的,真出什麼事也是在一起。
我總能護你周全。在心裏默念一句電視劇台詞後,司無邪總算有點釋然了。
他沒想到武以言真想去冒險,他也沒想到火車居然要走六天,將近一個星期。
他沒想到自己就算是期待這次旅行,居然也能夠對整個行程漠不關心到如此程度。當他第二天早上傻了吧唧問出一句“我們明天能到嗎?”的時候,另外兩個人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傻子,而武以言看他的眼神就兩個字,“果然”。
司無邪一下就覺得不對了,“不是,還得幾天到?”
“五天,周五到。”
“可你說是兩天?”
“我什麼時候說過。”
“之前在火車上,你說還有兩天才能,”司無邪壓低聲音,“開房。”
“對不起,我算錯日子了。”
那對夫妻哈哈大笑起來,“這也能錯,你這錯得技術含量挺高啊。”
司無邪把被蒙在腦袋上,暫時不想搭理武以言。他在腦袋裏過了一下國際國內地理知識,算了一下目前火車的速度,總覺得不應該這麼慢。偷偷查了一下手機,不得不接受現實。
據說沿路風景很好,但大冷天的,還能哪個地方的雪有什麼不一樣嗎?
被騙的感覺很強烈,司無邪覺得這幾天自己那個絕世淒美的故事有大把時間來完成。
他真就用這幾天構思故事了,主角就是他和武以言,雖然是悲劇結局,但至少不是抑鬱自殺死的,而是被他硬套上了個圓滿的結局。司無邪覺得自己這幾天沒白過,就算隻是個故事,他也就當武以言不會再做傻事了。
終於到了。莫斯科是個挺漂亮的地方,但是,忒特麼冷!即使已經套上了羽絨褲,戴了帽子圍巾手套。
司無邪家本就不冷,學校更暖和,套句台詞,他哪遭過這罪!
司無邪決定再買個防風護目鏡,保暖加絨自帶加溫那種。
永遠都懶出天際的司無邪,一路跑進了酒店。武以言在後麵一邊追,一邊樂得直喘。
辦好入住手續,進了房間,司無邪直接鑽進被窩,又把武以言逗得樂得直不起腰。
“有那麼冷嗎?”他單膝跪在床上,一手杵著床,另一手捏著司無邪的下巴,問他。
司無邪想了想,“冷是冷,但還沒冷得太過分,主要是我還不適應。”
“主要是你脂肪太少,扛不住冷。”武以言把手伸進司無邪的領子裏,司無邪被他指尖的冷氣激得哆嗦了一下。
“弟,”武以言看著司無邪的眼睛了,深不可測,怒濤洶湧,“我們開房了啊。”
司無邪的腦海裏,此時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靠!
假期本來剩不了多少天,他們還花費了一周時間在火車上。
剩下的時間,司無邪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要花在床上。
難道這就是旅遊的真諦,換張床換不同的姿勢睡覺?還不讓人睡!
不過顯然武以言並沒打算浪費時間,三天後司無邪剛能直立行走,就被武以言拉出去感受異域風光。
走在異國風情建築的路上,拐進賣異國紀念品的小店裏,吃著異國美食,司無邪仍然感覺不到在異國旅遊的樂趣。
因為渾身散架了一樣地疼。也是休息了太長時間,一時適應不了武以言的真性情。
武以言看他實在走不動了,把他拉進了酒吧。
在酒吧裏點燃伏特加,是武以言旅遊前就決定必須做的幾件事之一。
幽藍的火焰在喧鬧中靜靜地燃燒著,像個危險的精靈。武以言看著火焰,那火焰像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睛裏燃燒。
司無邪越看越覺得害怕,突得站起來。還沒等他想好站起來要幹什麼,一個小夥子過來用生硬的中文打招呼:“嗨!你好!”
武以言恍惚了一下,才回過神來,看到不知什麼時候站起來的司無邪,安撫的對他笑笑,回頭和那個小夥子聊起來。
司無邪默默坐下,看著武以言。
武以言又一次征服了不少人,很快和他們一起喝起來,幫他們下載了APP,加了好友。
一如平常。
但司無邪知道,武以言陷入那種可怕的似乎隨時可能自我了斷的狀態,越來越頻繁了。
他不知道哪裏出了岔子。明明他們已知的可能障礙、可能麻煩,除了李然,其他都已經解決了。武以言的情緒也越來越放鬆。
可為什麼他越來越頻繁出現想要自殺跡象?
在遙遠的異國他鄉,萬一真出了什麼事,他該怎麼辦?
司無邪拿出手機,給趙醫生發了個信息。
“大概是一種心裏衝突,在他決定正視自己的時候,他會發現自己的矛盾存在。在某種意義上是好事,因為他肯剖析自己了,說明他想改變現狀。但也很危險。你一定要注意。”趙醫生回信。
“怎麼注意?”
“當然是注意安全。還有就是做好引導。”
司無邪沒問他怎麼引導,他能預測趙醫生的答案,但他做不到。
武以言的心裏有著堅硬的外殼,他走不進去,隻能看著武以言在裏麵自己把心剖開,看哪兒壞了再自己想法補上。
司無邪在他心裏,又不在他心裏。
司無邪煩躁得很,他想大聲問問武以言,你究竟在想什麼?可是武以言會告訴他很多,但不會告訴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也許武以言也看不清自己,他看不清自己心裏最疼的那一塊,插的究竟是一把什麼樣的刀。
也或許他已經看清了,但他不敢把刀拔出,就那樣每天疼著。
剜得司無邪的心都疼。
痛苦的是腰也疼屁股也疼的時候,還得把武以言背回酒店。
把豬一樣,不對,熊一樣的武以言扔在床上的時候,司無邪也直接躺在床上,累癱了。
第二天武以言就生龍活虎了。司無邪發現武以言不管喝多少酒發什麼樣的酒瘋,第二天都沒有宿醉之後頭疼的時候。所以他才不會得到教訓。
這天安排的是武以言念念不忘的跳雪堆,和昨天在酒吧認識的那幾個人一起。
司無邪想起來武以言是有些恐高的,坐飛機時表現不明顯,大概因為看不到落差。但此時,他的嘴唇血色盡失,臉也白了不少。
別人還在旁邊慫恿,讓司無邪都沒法把武以言勸回去。
其實司無邪自己都替武以言矛盾,一方麵想跳,體驗一下高空墜落的感受,說不定害怕了,以後就再也不敢做這方麵的傻事了。另一方麵又不想跳,一旦他戰勝了這種時不時出現的極其悲觀的情緒,也許他以後就會慢慢變好。
別人的慫恿,反而對他不重要。
武以言求助地看向司無邪。司無邪走過去,拉著武以言的手,能感覺到他僵硬得像冰。
司無邪寧可他怕得發抖。
“哥,你想跳嗎?”
“想。”
“好,我陪你。”司無邪無奈地歎口氣,向前隻跨了半步,又被武以言拉回去。
“又不想。我還沒想好。”
司無邪忽然心疼得要命,他抱著武以言,吻著他,“哥,那你就一輩子都不要想好,就這樣想一輩子。”
“可是一輩子都在想太痛苦了。”武以言忽然出現了哭腔。
司無邪拍著他,安慰他,“哥,現在好了,沒事了,早就沒事了,該過去的都過去了,不用再想了。”
武以言在他肩上的頭搖了搖,“不,沒過去,還沒過去。”
司無邪一頓,在心裏捋了一下,沒想起來還有什麼事沒過去,隻能問武以言,“還有什麼事沒過去,你告訴我,我們一起過。”
武以言最終沒說還有什麼事。
他們到最後誰都沒跳。司無邪忙著安慰武以言,下麵的人忙著把一個人送去醫院。
晚上司無邪躺在床上,摟著難得安靜的武以言,雖然極其不願意,還是給李然發了個信息。
“我也不知道。”李然回信。
不久又補充一句:“自從他和小玉發生關係之後,他就不再跟我說心裏話了。”
又是那個人,死了還繼續作妖危害人間。
司無邪從來不認為對已逝之人應該保持起碼的尊重什麼的,在心裏把小玉咒罵了無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