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火車到站，武以言拎著拉著大部分行李，還得拖著迷迷糊糊的司無邪，好在他爸媽已經在火車站等著了。
    看到公公婆婆，司無邪瞬間就清醒了，急忙深鞠躬，“叔叔好！阿姨好！”
    “哎，好孩子。累了吧？趕緊回家。”
    司無邪平時對人很漠然，還懶，一動也不愛動，點頭算敬禮就已經是被他特殊對待了。不知為什麼，他看見武以言的爸爸媽媽，便不由自主地鞠躬。他覺得自己給他們造成了個錯誤印象，以為他是好孩子。
    他也不敢懶了，和武以言還有他爸爸一起把東西搬上車。
    武爸爸開個大越野，後麵放的行李不多。武媽媽主動坐在副駕駛，司無邪和武以言坐在後麵。
    武以言拉著司無邪的手輕輕捏著，司無邪覺得自己的緊張減少了些。
    咦？為什麼會緊張？
    司無邪記起來上次和武以言爸爸媽媽吃飯的時候都不緊張，怎麼現在緊張起來了？
    大概那時候發生的事有點多，沒分出多餘的心思緊張？
    又或者在上次的飯局上，他們被雙方父母隱晦地訂了終身，所以現在身份不同了？
    也或許是，司無邪越來越在乎武以言了。
    武以言的媽媽並不很健談，又問一次他們在火車上累不累，想吃什麼，冷不冷之類的，慢慢悠悠的語調，聲音又沉穩又溫柔，聽著很舒服。司無邪都沒注意，自己從什麼時候起已經不緊張了。
    到了家，武媽媽安排武以言把東西都放起來，司無邪站在旁邊，想幫忙，結果發現自己隻是在添亂。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代替自己媽媽聽武媽媽的感謝：“這榛子好。別看美國大榛子大，可是還是小榛子香。誒，這是從山上采的榛蘑吧，純野生的，這東西好。嗬嗬，怎麼還有鬆茸，你們家那邊不產鬆茸吧？你媽也真是，替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你媽媽。誒，不行，我得親自給你媽打個電話。”
    司無邪覺得自己總算能插個話說句“不用謝”，“別客氣之類的”，機會又被武以言他爸搶走了。
    “你看看，這白茶，極品的。你爸肯定愛喝。你先收起來，別走的時候忘了。還有這佛珠，黃花梨的，現在可不好找。給你，一起收好了，給你帶過去。”
    “謝……”司無邪看著那比普通手串不知長了多少倍的佛珠，連句完整的謝謝還沒說出來，武媽媽掛了還沒接通的電話，又插話道：“先別急，我還有給你媽媽的東西，你等我去拿過來。”
    “好……”
    武媽媽說話的風格和在車上明顯不同，司無邪一時反應不過來。
    連武以言都懵了，“爸，我媽咋了，這怎麼這麼興奮？”
    “高興唄。”
    “為什麼高興？因為小邪？你們不是在火車站就看到他了嗎？那時候怎麼沒這麼興奮？”
    “因為那時候還沒看到小邪媽媽給買的東西。”武爸爸說。
    “不會吧？”武以言瞪大了眼睛，“這麼現實，看到東西才高興？你手裏那東西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你懂什麼？”武媽媽一撇嘴，“趕緊把東西收拾好。吃完早飯就去洗澡睡覺。你們昨晚都沒休息好吧？”後麵這句，是看著司無邪說的。
    司無邪急忙回答：“睡得挺好的。沒什麼事幹，一路就睡覺了。”
    “那好，你一會兒陪叔叔阿姨好好聊聊。”
    “小邪也。。。。。”
    武以言本來想說司無邪也沒怎麼睡好，被他爸爸打斷，“趕緊收拾。”
    司無邪連早飯都不想吃，隻想再睡個回籠覺，但嘴上卻回答，“好啊。”
    武媽媽把取回來的東西給司無邪看：“這個是南珠，黑色的，金色的，玫瑰色的，怎麼樣？關鍵是這設計我覺得特別好看。我去開會的時候特意給你媽挑的，我覺得你媽媽肯定能喜歡。還有這護膚品，我從國外帶回來的，我看你媽上回用的就是這個牌子，這是他們新推出來的產品。你都收好了，別忘了帶回去。”
    這次司無邪總算有機會完整地說一句“謝謝叔叔阿姨。”
    武以言把以司無邪的名義買的東西都放好，拉過司無邪的手，“來，帶你參觀我的臥室。”
    武以言的臥室有點滿，牆壁上不是櫃子就是掛鉤，擺放的東西五花八門，一看就是平時愛好極其廣泛。司無邪一時看花眼，發現他連兒時的玩具也都擺著，隻覺得不管怎麼整理，看起來都亂。
    行李都是武以言收拾的，他把爸爸媽媽交待司無邪一定要收好的東西放好，摟著司無邪後背輕輕拍了拍，“我爸媽就是看到你太高興了，我都沒想到他們這麼能嘮叨。一會兒你要是不想和他們聊了，就說困了，不用勉強。知道嗎？”
    司無邪答應了，被武以言牽著去吃早飯。
    早飯既簡單又豐富，小米粥，煮雞蛋，醬牛肉，拌涼菜，小鹹菜，包子，豆漿，煎餃。煎餃是海虹餡的，包子是蟹肉餡的，就連拌涼菜裏都放著大蝦仁，小米粥裏也放鮑魚。司無邪覺得，比他媽媽做的好吃。
    武以言吃得如風卷殘雲，間歇漏出幾個“好吃”。
    武爸爸武媽媽顯然不在意武以言吃得怎麼樣，一個勁問司無邪，“怎麼樣，海鮮吃不吃得慣？再吃點？”
    “我是不是你們親生的？”武以言吃完，想要找點存在感。
    武爸爸很幹脆手一揮，“吃完飯趕緊睡覺去。”
    “我等一會兒收拾碗筷。”
    “不用，我們收拾，你去睡覺吧。”
    武以言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司無邪，回臥室洗澡睡覺了。
    等大家都吃完，武爸爸武媽媽也沒急著收拾，他們一左一右把司無邪拉著坐在沙發上。武媽媽摸了一下司無邪的頭，說了一句：
    “小邪，苦了你了。”
    這六個字一出，武媽媽就哽咽了一下，一時說不出來什麼。
    司無邪本來就困，現在更迷糊了：怎麼就苦了我了呢？
    武爸爸接著說下去：“我們知道小言的病很嚴重，你肯跟他在一起，我們真的謝謝你。”
    武媽媽接過話頭：“他從小到大就這個毛病，下手沒輕沒重的。你要是覺得委屈，就跟我們說。
    “而且小言說的也沒錯，我們是真的一看見你媽給買的東西就高興。倒不是因為禮物，而是因為你爸媽認可了這門親事。
    “其實這話我都沒法對你爸媽說。同性不同性的我們已經顧不上了，小言這病，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們根本就沒想到。也怪我和小言他爸，打他小時候就總是出差，也沒注意小言的心理健康什麼的。小言這人，看起來跟個二傻子似的，一天總樂嗬的，可是他心思重，還好強。我們隻以為是男孩子就應該堅強，根本沒想那麼多，根本想不到能出這麼大的事。我們虧欠他的呀。”
    武媽媽開始流眼淚，司無邪有點慌。平時碰到這種情況，他大概扭頭就走，哪怕是他親爹親媽。可是他不能放著武以言的媽媽不管扭頭就走。對武以言，他做不到。
    可是他又不會哄，猶豫了一下，隻抽了張麵紙給她。
    武媽媽接過那張麵紙，又覺得好笑，嘴角彎了一下，接著說道：“你媽你爸總說你沒心沒肺，能把他們氣死，還真有那麼一點。不過也好，你跟小言在一起，至少不會太傷心。我們也不多求什麼，你能和小言過一天算一天，過不下去了，就把小言送回來，我們雖然做不了什麼，至少能看著他。
    “就是對你太不公平了。我們跟你爸媽說的時候，都覺得沒那個臉。可是沒辦法，我們也知道我們很自私，但是為了小言……所以看到你媽買的東西，我們知道你爸媽接受了這門親事，別提多開心了。”
    司無邪忍不住插嘴，“你們商量買房子買車的時候，我爸我媽不是已經接受了嗎？”
    武媽媽搖搖頭，“傻孩子，哪個親爹親媽能夠忍心看自己的孩子往火坑裏跳。你以為他們是真心想答應嗎？他們也是對你沒辦法。”說到這，武媽媽又笑了一下，“你爸你媽說誰也管不了你，還得聽你的意思。其實在飯局上，他們是特意確定過你的想法才答應的。但我知道他們的心裏也不好受。你以為他們為什麼搶著買房子？我們兩家誰都不差那錢，差的是心裏那道坎兒。我們給你們買房子，是因為想盡可能補償你。你爸媽堅持買房子，是想讓你有個依仗，有個退路，萬一有一天你和小言分開了，希望你知道你爸媽還是你的依靠。”
    司無邪還真沒想過這麼複雜。心裏忽然有了酸酸的感覺，鼻子也有點酸，暗想自己對武以言感情豐富了，連帶對父母感情也豐富了嗎？
    “其實那天你爸媽在餐桌上表現挺輕鬆，但我們能看出來，他們並不開心。誰能開心啊？隻不過不想刺激到小言。他們都是好人。但我不能利用你們的善良。孩子，阿姨不強求你，如果有一天你扛不住了，不要勉強自己，好嗎？”
    “嗯。”司無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不敢給出什麼承諾，隻能隨便應一聲。
    這時武爸爸拉了他胳膊一下，紅著眼眶給了司無邪一個厚厚的紅包。
    司無邪一臉懵地接過來，好一會兒才想起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我爸媽因為什麼就接受了這門親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