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48年除夕，父親回到家中與我們一同過年。他的皮膚曬成了古銅色，胡須蓬亂，身形消瘦。
    “軾兒，一年不見，你又長高了。”父親撫摸著我的頭，堅韌的眼神中夾雜著迷離。
    原來父親還是沒能走出祖父去世的陰霾。
    我多少也有些感傷，“父親，過完年後，讓我陪您一起去守孝吧。”
    今年的年夜飯，二伯父帶回蘇不欺和蘇不疑兩位兄長一起團圓。
    兩位兄長跟隨二伯父在外奔波長達六年，其間沒有回過眉山。
    與兩位兄長久別重逢，我和弟弟十分欣喜。
    不欺哥哥不懂幽默，不會說笑，他不喜歡我叫他不欺哥哥。
    “軾弟，你如此稱呼為兄怕是不妥，正規些，你該稱呼為兄為子正兄。”
    子正是不欺哥哥的字，看著不欺哥哥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實在是笑不出聲，隻得應允，“是，子正兄。”
    不疑哥哥嘴角掛著讓人琢磨不透的微笑，“我說大哥，你怎麼能這麼死板呢？軾弟又沒有不禮貌到直呼你的名字？你怎麼就不能忍受了？”
    子正兄板著個臉回答，“二弟，為兄身為兄長，自當言傳身教，這不是小事，六年未見，軾弟在品行修為上竟然毫無長進，還是幼時那般輕率浮誇，這對他日後的發展極其不利。為兄既然回來，自當親自督促軾弟矯正。”
    啊？我就是受不了有人管的太嚴，現在又多了個無比正經，滿臉正氣的子正兄，以後的日子可有得受了。
    不疑哥哥邊反譏子正兄邊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哥，我與你的看法正好相反。我覺得軾弟進步飛快，六年前，他還拿雞毛撣子戲耍你呢。現在規規矩矩的站在你麵前，你說什麼，他都洗耳恭聽，也不插話。”
    六年前……我忽然想起了那天發生的事。我因為摘了一朵冰肌玉骨的海棠花而被子正兄教育了半個時辰，真是好笑。我氣不過，便拿出母親臥室中的雞毛撣子追著子正兄亂跑。子正兄擅長跑步，我跑不過他，怎麼追也追不上。就在那時，突地一陣西風猛吹來，把撣子上的雞毛吹飛了一個，不偏不正正巧在子正兄回頭那一瞬間，吹進了他的眼睛裏。難受得子正兄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唰唰直流眼淚。
    我急忙跑過去，用手幫他把雞毛揪了出來。可惜我沒剪指甲，一不小心劃傷了他的眼睛，疼得子正兄捂眼直叫。我才恍然又闖禍了。
    他哭著去找父親說明此事，父親大怒，用鐵扇打了我後背，並罰我麵壁思過。
    我被父親關禁閉後，子正兄天天去敲我臥室的門，在門外給我講一大堆一大堆的大道理。我自知對不住他，隻問他眼睛好了沒有？他卻回答，“軾弟，你傷在為兄的眼睛，卻痛在為兄的心裏。”
    我正陷入回憶之中，子正兄字正腔圓的大聲說話，驚醒了我，“軾弟，二弟說的事，為兄早就忘了，你不要多想。為兄知道你是個重感情的孩子，那件事並沒有影響你我之間的兄弟之情。軾弟，我們一塊去街上轉轉吧。”
    不疑哥哥立刻來了精神，“大哥，事不宜遲，人生就該及時行樂，我們快去吧。對了，軾弟，怎麼轍弟剛吃完飯就不見了人影。”
    “弟弟他回房讀書去了。”
    “真是好孩子啊！除夕夜還學習。轍弟這是要成為我大宋未來的狀元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