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啊，是幾天沒睡連飛機餐都吃的快睡過去？”
    打著嗬欠的周舟眼角還掛著一滴淚，揉了揉眼睛還有些迷迷糊糊，“等我睡醒了直接到目的地不是很好……”
    “那你是不吃飯了？我先聲明，等飛機降落我們可還得有一段路得走，你到時別吵著說餓啊。”
    “你怎麼這麼討厭啊！我正長身高呢！你一定是怕我遲早變得比你還高才故意不讓我睡。”
    “喔？是嗎？那我可等著你這小矮冬瓜身高追上我的那天了？”
    就是那麼不悅紀元這嘻笑作弄的語氣，即使周舟也知道自己要再長高的確是有些難，但也不願服輸的把毯子蓋住整顆腦袋，氣呼呼的說著，“我就睡給你看！我一定可以長高！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哼。”
    “喔，好可怕喔，喂，把水果吃掉，你不要以為你這樣躲著我就不曉得你搞什麼花樣，起來吃掉。”
    “不要，我肚子痛。”
    “肚子痛那你怎麼牛肉還都吃光了？趁我還沒倒數快點。”
    周圍坐著的一群年輕小姐姐看到這對年輕的兄弟拌嘴的畫麵，忍不住偷偷笑了出聲，紀元是沒什麼在意，但還是拗不過周舟這孩子的脾氣，隻好自己把那家夥吃剩的給幫忙吃完，多虧自己不易發胖的體質，不然這些年和周舟生活下來，可能都得變成個大胖子了。
    吃飽飯後紀元先暫時離開了座位，周舟睡眠又淺，在飛機上自然睡不安穩，坐起身的時候就發現紀元不見了蹤影，心裏總有些慌，可是又不好直接喊著他的名字，隻好一直左顧右盼的找人。
    這種心慌的感覺，紀元即使長大了還是不習慣，還是很害怕。
    “你幹嘛？東張西望的？”
    紀元一臉納悶得看著周舟，手裏多了份報紙。
    “你去拿報紙說一聲，我還以為你掉到廁所了。”
    “你那什麼眼神啊，去拿個報紙而已啦，以為我會丟下你嗎？笨蛋。”
    伸出手將周舟的一頭黑發柔的更加蓬鬆，周舟也沒反抗，就是眼神還是有些不滿，“誰以為你會丟下我了。”
    “是嗎？那等等下飛機後你就自己一個人玩吧，我有事先走。”
    “！你又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
    “喂喂，小聲點，吵到別人怎麼辦？”
    “反正你也不在意。”周舟側過頭，癱再椅背上看起來就像個等人哄的小兔子娃娃一樣，有些奶又有些可愛。
    “就說你是像到誰呀？老是這麼理直氣壯的。”
    “你養出來的，哼。”
    紀元一笑，心想那還真是。
    不過也因為周舟總是這麼把情緒顯露再臉上，所以他才會有屬於他的那種可愛和純粹。
    那是紀元曾經想要卻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
    “下飛機後你自己先去飯店，手續我都辦好了，錢也付了，等我事情處理完就會去找你。”
    周舟聽紀元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坐起了身，表示自己也要跟。
    “這次你還是先待在飯店休息吧，我們會在那待上一周左右，之後談妥了我會帶你去附近繞繞。”
    翻開報紙，紀元又專心的開始讀報，而那份報紙周舟隻瞄了一眼，就因為實在沒興趣而放棄了，他又小小翻了個身，轉向了窗戶那一側，紀元瞧了瞧也不知道這家夥的腦袋想著些什麼，就是又蹙起了眉頭，真不曉得這家夥到底有什麼可煩的。
    “說好出來玩的…結果又要辦公事…哼……”
    “我聽到囉。”
    不忌諱的周舟又是轉頭吐吐舌，才不理那個大笨蛋，反正他也知道紀元拿他沒轍。
    大抵是又飛了兩三個鍾頭，終於下了飛機，周舟先是伸伸懶腰活動活動筋骨，雖然他活動了筋骨還是一樣遲鈍。
    “我們到這種地方做什麼？我還以為你要帶我去度假的。”
    紀元挑眉，“是度假沒錯啊。”
    “……這附近看起來有夠荒涼，你說是讓我體驗鄉村生活我還比較相信。”
    “嗯，那就是這樣。”
    無言的看了紀元一眼，周舟還是認命上了這種賊船的感覺，妥協的答著先去買些衣服再說。
    手上提了幾個購物袋，身上的製服也換了下來，紀元還是挺滿意答點點頭，“還挺好的，趁機給你多買件衣服也不錯，你衣櫃那幾件都穿到快洗破了。”
    “反正我平日也沒要出門，有製服就夠了。”
    “還真是有夠邊緣人的發言，你不是周末經常出門寫生嗎？那時候不就能穿？”
    兩人並排走著聊天，話語總是有那麼點兒的水火不容。
    “老師帶隊出去的，說製服好管理。”
    “你怎麼那麼乖呀？那我平常叫你你怎麼不這麼聽我話？”
    這問題說的可比前幾句都大聲，但唯獨這句周舟就是不回答，裝作沒聽到，撇頭往前就是幾大步，紀元真心覺得好笑，這孩子就總在對自己不利的時候才這樣默不作聲，但倘若自己在壞心一點多問個幾次，肯定自己也會搞的灰頭土臉，那還不如就保持現狀即可。
    “你這孩子，走慢點兒，體諒體諒老人家呀。”
    說完就瞧見周舟停下腳步，回過頭確認自己跟沒跟上，但又覺得這樣一直確認到行為太過麻煩，他很幹脆的牽起紀元的手。
    “你走那麼慢，牽著方便。”
    或許就是有了這孩子陪在身邊，才能偶爾體會這種莫名胸口的溫暖，紀元承認，周舟其實是個很貼心的孩子，雖然嘴巴有時後也挺壞，有時也會有些壞心思，可是在這種地方，這孩子的溫暖和體貼就總不會少。
    他做菜不小心切到手時，七歲的他就會擔心的問自己要不要緊，拿醫藥箱，幫他包紮；他十歲的時候，學校請家長來開家長會，但因為知道自己總忙的沒時間，所以他會偷偷藏起來通知書：他十二歲的時候，忘了幫他過最後的兒童節，趕回家後卻發現他已經把飯菜熱好告訴他記得吃飯；而現在，他還是那個溫柔的男孩，或許是自己也不曉得的時候，露出了太孤單的神情，他才總是用著各種借口，牽起自己的手。
    “丹丹，如果我老了，你還會牽著我嗎？”紀元說起話來還是有那麼點兒開玩笑得感覺，周舟隻是很平常得回答，“走不動了我還推你呢，不曬曬太陽難不成在家當鹹魚嗎？”
    “嗯？就算是鹹魚，我覺得我也是最好吃的鹹魚。”
    “胡說八道。”
    或許這種生活，一直是紀元所求，隻不過他也從來沒有去奢望過能有機會過上。
    還是因為周千辰。
    如果那天他沒有心軟，那現在這孩子會怎麼樣？自己又會怎樣？
    在最初見到周舟，是在一艘郵輪，傷口隻是簡單的包紮止血罷了。
    那個小小的身軀，就縮在大房間的小小角落，直到紀元走到他麵前，他還低著頭抱著雙膝。
    “喂。”
    從沒跟小孩處過的紀元，口氣也不大好，疼痛的傷口令他更不耐煩。
    “唔……”
    “你是周舟吧？”
    周舟有些發抖，稍微露出一對濕潤的眸子，看起來哭過好幾次了。
    他害怕的輕輕點頭，好像連話都說不出來。
    紀元自己身上也滿是傷，沒有那個力氣去管太多事，反正見著了人，那就是抱走就對，他一個橫抱就把周舟給打包帶走，嚇得周舟立刻一陣掙紮。
    那還真是不巧，就這一掙紮，給動到了紀元的傷口，他疼的忍不住嘖一聲，依舊是那不耐煩等口吻，“你爸沒和你說我會來接你嗎？”
    這下才停止掙紮，周舟抬起頭露出水汪汪的大眼，擤擤鼻子抽泣道，“……是爸爸要你來接我的嗎？”
    『這不是話還說的挺好？”
    紀元沒回答周舟的話，隻是吩咐道，“叫我哥哥或小紀都可以，但不準沒大沒小叫我紀元，聽到沒？”
    也算是一次自我介紹完了自己的姓名和稱呼，周舟還是有些怕生，禮貌上也是點點頭，但抓住紀元衣服的小手也攥得更緊了點兒。
    “你別抓那麼緊，我衣服會皺。”紀元再次不耐煩的語氣又嚇得周舟有些怕，隻不過或許是知道眼前這位看起來不友善的哥哥是爸爸叫來的，多少還是有些依賴。
    他稍微鬆了手，很小聲很小聲的問著。
    “我爸爸去哪了…”
    紀元幹脆裝沒聽見，他對這種事可不拿手，何況麵對的還是一個五歲左右的孩子，他一點經驗也沒有。
    可周舟誤以為紀元沒聽見，所以他隻好稍微努力點把聲音又放更大了些。
    “我爸爸去哪了？叔叔呢？”
    “不知道。”紀元沒好氣的回答，然後又不耐煩的警告周舟，“你最好現在不要煩我，我隨時都有可能因為情緒不佳而把你丟進海裏喂魚吃。”
    這話對一個五歲孩童來說可是足夠恐懼了，周舟立刻閉上嘴，想攥紀元的衣服卻又立刻想起他那不耐煩的模樣，也隻能放棄，倒是周千辰根本不知道周舟內心有多不安，他慶幸的隻有這孩子用威脅的方式似乎也挺聽話，或許好一陣子這方法對他來說都還有效。
    看著身旁已經逐漸成熟的小蘿卜頭，紀元發現了自己的確變的和當初那個殺伐果斷的自己不同了。
    “每次想起你小時候，我就覺得能把你養成這樣的我真是太了不起了。”
    “這是稱讚你還是我啊？”
    紀元伸手拍了拍周舟的頭，驕傲的一笑。
    “當然是我。”
    “………”
    “你那什麼表情？有什麼不滿就直說，省的我看得心煩。”
    “哼，就要你心煩，略！”
    “你再吐一次我就把你丟在這自己先走了。”
    “我就扒著你不放！你還能怎麼辦？”
    周舟賴皮的勾著紀元的手，懶得再繼續跟小鬼鬧的紀元翻了個白眼，兩人才上了出租車。
    紀元先要司機繞到飯店讓周舟下車，行李也讓服務人員一起給運了上去，他自己就先打著車離開。
    偌大的房間就隻有周舟一人，雖然房間是很舒適，但是也很無聊，他就左躺右躺，這摸那摸的，把房間都看了個遍也摸了個遍這才閑的趴在床上。
    “每次都這樣…都不帶我一起……討厭鬼。”
    想到紀元在出租車上還是堅決不讓自己跟，周舟又是不悅的念叨，然後又坐起身拿起手機，傳了訊息給紀元。
    『你不讓我跟我就自己去附近晃晃了，你要回來再跟我說。』
    看著手機等紀元回覆，周舟又躺倒在了床上。
    “帶我去該有多好啊…我就不用一個人悶在房裏不知道要幹嘛了…”
    叮咚一聲，紀元的回覆傳了過來，周舟看著紀元寫道：『別跑太遠。』
    這才意興闌珊的出房門去看看飯店附近除了好山好水好風景之外，還有什麼好玩的。
    而回覆完周舟訊息的紀元，前方本來就熱情的司機又搭起話。
    “先生你這麼年輕，兒子都這麼大了，怕不是年輕也玩過吧？”
    紀元禮貌的笑了笑，沒有想要糾正計程車司機，無論是被人誤認為是父子或是兄弟，紀元通常都不會特別去說明，可能是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是父子還是兄弟也沒太大的差別了，隻要那孩子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可能也是紀元的願望之一了。
    什麼時候自己的生活的意義是被他人所賦予？隨著遞進的時間，太多東西都跟著改變了。
    “是說先生要去的地方不會是山上的那間晨曦療養院吧？那裏有你認識的人？”
    紀元搖頭，他說，“我隻是替人去的。”
    “是這樣啊？不過說實話那間療養院住的人好像都來頭不小，聽說很多有錢有勢的人都住在那裏。”
    “這我就不清楚了。”
    “也是，不過我還是勸你去看一下就趕快出來，那種地方啊，可不是我們普通人能去招惹的。”
    “普通人啊……是啊，我也隻是個普通人呢。”
    十幾年前，那場計劃後，所有人的生活幾乎都被攪的一團亂，紀元當然也不例外，尤其是本來對這世界就已經沒有太多留戀，可以說是隻為了找機會複仇的他卻因為一個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竟然活到了現在。
    他本是想在聽到東湖海死去後，就找個安靜的地方離開，因為他也沒有想做的事了，可是不曉得為什麼，遇上了周舟那孩子，他就再也無法放下。
    可他也沒隱瞞過，他不是他生父。
    周舟也清楚，自己的親爸是生是死都沒人能知道，可是出此其他關於他爸爸的消息，他隻知道他叫周千辰，其他的他也沒特別去查，也沒想去查，甚至除了和紀元偶爾提起，他也沒再對外說出這個名字。
    五六歲前的記憶，周舟都記不清了，但這卻對他來說或許是件好事。
    他不用去承擔那些記憶的重量，周氏一家所做的一切，他隻要做他自己就好。
    就像現在，他不會因為自己的身分而過於謹慎周遭的人對他的看法，他隻是個平凡的高中生，嘴裏抱怨著紀元總是太過忙碌。
    “欸…這家店看起來好像不錯吃……等哥回來叫他請我好了。”
    然後有些小小任性的要求。
    “這家店看起來也不錯，到時候拉他一起來。”
    周舟小聲的盤算著，一整天就這麼晃晃悠悠在附近繞了圈，還繞到了火車站，他看了看車站附近有什麼好去處，想著或許明天自由行動能去稍微遠一點點地方走走，雖然這附近也隻有海和田還有高山而已，直到太陽落山，他才慢慢的走回飯店，回去的路上他卻沒想到紀元居然說他今晚會很晚才回來，要自己先回飯店待著。
    內心總覺得有些小小失落，『還想著要他帶好吃的回來。』
    可是周舟也不會就這樣發脾氣，隻是簡單的回覆了『知道了，路上小心。』
    其實他本身也沒什麼脾氣，但就是偶爾喜歡鬧一鬧紀元，而且如果不這樣，周舟覺得紀元可能跟自己說話的機會就更少了，所以他總是故意會做些引紀元注意的事。
    然後在找借口，裝作什麼都不曉得。
    就像家裏的那隻貓，雖說是因為紀元開車用手機才會撞上去，但歸根究底，也是因為周舟偷喂貓，讓貓一看見在等紀元的周舟就跑了過去，這才被撞上送去醫院給帶了回家。
    回到房裏，周舟也清楚紀元說會晚回來就真的是會晚，隨便的吃了點東西也就關燈準備睡覺，他躺在床上，睜亮的雙眸還看著一片漆黑的天花板，悄悄半
    把被子拉上頭，紀元小聲的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內悄聲道。
    “晚安。”

    作者閑話：

    很慶幸那孩子是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