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  清露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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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保潔阿姨第二次從我麵前經過的時候,我推了把鄰座上枕著我肩膀呼呼大睡的付明清。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了看熒幕看了看手機,轉而仰起頭望向我磨磨蹭蹭地坐直了身子。一邊用手背揉著雙眼,一邊嘴裏念念有詞,不知在嘟囔些什麼。我湊近過去仔細聽了下,啞然失笑。緊接在他一直重複的“將軍向寵,性行淑均”的後麵補了一句“曉暢軍事,試用之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
    付明清盯住我愣了足足兩分鍾。
    “好端端的你背什麼《出師表》?”
    “是啊,好端端的,你背什麼《出師表》?”
    我將他的這句話反問給了他。
    “我怎麼背起了《出師表》?”剛睡醒的付明清容易智商脫線,但他傻乎乎思考問題的模樣著實可愛。少頃,他沮喪著臉不悅撅起嘴。“老師周一要檢查全文背誦,可我還沒有背熟。”
    “現在才想起來,你早幹嘛去了?”
    我勾起食指想去刮他的鼻尖,卻被他偏頭躲了開。
    “忙著約你看電影啊。”
    他特別不服氣的語氣好似耽誤了他背《出師表》的罪魁禍首是我一樣。
    “看電影。嘖,看電影呐。”
    我連連點頭,不忍心揭穿他開場不到二十分鍾就昏沉入睡事實。
    哪知這小鬼頭竟越說越來勁了。
    “不就是怪你嘛。如果你早一點答應我,我就能有更多的時間來背課文了。”
    “是啊,怪我。”我懶得跟他計較。“走吧,再磨蹭磨蹭就可以免費觀下一場了。”
    我拉拽起付明清時,他還在不情不願地嘀咕,“那不剛好,反正我睡著了,啥也沒看成。”
    “可不是,你盡在夢裏和孔明鬥智鬥勇了。”
    方走出兩步,小鬼頭突然一改臉上的苦惱,歡脫地像隻猴子在我的周圍蹦來蹦去。“白露~”他抓住我的手,一邊晃蕩著著,一邊反複喊我的名字。“白露~”
    “送你回家。”
    “白露~”
    “不留宿,沒有商量。”
    “白露~”付明清繞到我身前,故意用了撒嬌一般的口吻,“我哥今晚又不回家,我一個人害怕。”
    “付師兄昨天和前天不都沒有回家。”
    “但是……但是……”他但是了好久,話鋒一轉耍起了賴。“剛才你沒有叫醒我。你害我錯失了一場電影,你得賠償我。”
    不用預感也知道情況不妙了。我硬著頭皮問他,“怎麼賠?”
    “這個嘛……你跟我來。”他故弄玄虛,拽住我往電影院外跑去。避開人聲嘈雜的電競區和人滿為患的餐飲區,直奔進安全通道。“白露哥~”他反手關上了通道的門。“白露哥,你讓我親一下,好不好?”
    付明清並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他清楚我絕對不會推開他,所以不論我答應與否,下一秒他都會抓著我的胳膊踮起腳尖湊近我麵前親我。
    他的這招兒是從付念安已故的小男友易懷北那兒學來的。能讓大男子主義的付念安改變性向並對自己愛得死心塌地的易懷北確實不簡單,何況他還隻是個高一的小孩兒。
    啊,不對,應該是現在的小孩兒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實在讓人捉摸不透。我想付念安也一定如是認為。
    我是X大法學院研一的學生,付明清則是我導師的兒子。
    我與他曖昧關係的開始,也算得上是一種孽緣了。
    開學伊始導師就要外出開會,除了研三的一位師兄和我,其他的師兄師姐們都跟著一並去了。臨出發前導師委托師兄幫忙照看幾天他的在本市實驗中學讀高中的兒子。誰知他前腳剛離開,師兄便把這件“麻煩事”轉交給了我。
    “周內的話你看著付明清按時把午飯和晚飯吃了就行。周末有付念安師兄在,你完全不用管。”既然他這麼交代了,我也不好推諉什麼。
    我按照師兄給的手機號傳了個簡訊給付明清。對方幾乎是秒回了個“好”字。這樣,我們算是打過招呼了。
    接下來的三天裏付明清都沒有再聯係過我。而我忙於翻譯早在暑期時導師就布置學習的文獻,更是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
    一個周六——也可能是周天,我不太能記得清楚——尚未到鬧鍾響的時間,我倒先被接連不斷的鈴聲從睡夢中給轟炸醒了。我匆匆忙按下接聽鍵,對方卻不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我莫名其妙地放下手機,鈴聲卻又再次響起。接聽,被掛斷。接聽,被掛斷。重複了五六次之後,我打著哈欠回撥了過去。
    “再惡作劇,我就拉黑你了啊。”
    “誰有閑工夫跟你惡作劇!”電話另一端,付明清氣呼呼地嚷嚷。“喂,白露是吧。我沒有錢吃早飯,我哥今天也不在。你先借我點,等我哥回來還你。”
    “多少?我支付寶轉給你。”經過他的這一通打擾,我睡意全無。
    “食堂門口。”
    “哪裏的食堂?”我拽下搭在床架子上的短袖單手套穿在身上。
    “X大東食堂的門口。我等你。速度!嘟……嘟……嘟……”
    付明清嚷完這一句,火速又掛斷了電話。
    我抓著手機呆坐在床上任憑思緒淩亂了許久。
    我到食堂的時候,他正坐在正門前的台階上玩手機。
    “你是付明清?”我走近他,試探問道。
    他目不斜視盯著手機屏幕,頭也不抬一下。“你也太慢了吧,餓死我了。”
    “還真是抱歉啊。”盡管心裏提醒著自己不要跟小毛孩兒較真,我仍是沒好氣地嗆了他一句。“遊戲退了。”
    “不行,我會被舉報的。”他回答得倒挺真誠。“再扣分我就不能排位了。”
    “那您老慢慢玩,結束了再來找我。”
    “別啊,我邊打遊戲也能吃飯。”他猛地從地上站起身,轉腳就往食堂裏走去。“你吃什麼,我和你一樣。”末了,補充道,“我不挑嘴。”
    十來分鍾後我端著兩盤小籠包子在他的對麵坐了下。他已經收起手機,兩隻手分別抓著兩雙筷子不耐煩地敲擊著桌麵。我盤子都還沒放下,他便用一根筷子插中了一個包子。大口咬下一口,嚼了兩下,他不滿抱怨。
    “為什麼不是肉的?”
    “你又沒說你要吃肉的。”
    “這難道不是常識?”他嘴裏塞滿了食物,說話吐字不清。
    “這算哪門子的常識?”我反問他。
    他瞪了我一眼,沒再多講廢話。
    小孩兒果然還是小孩兒。
    “一會兒你是去上課呢還是回家呢?”
    “周末上什麼課?我們高一的這學期不補課。”
    “行吧,吃完早飯我送你回家。”
    “誰說我要回去了?”他吞下最後一口包子,用餐巾紙胡亂抹著嘴。“家裏就我一個人,多無聊呐。你呢?你幹嘛呀?我跟著你。”
    “我宿舍有點亂。”
    “沒事,你整理一下,我不介意。”他無所謂道。
    但我介意啊,我暗暗嘀咕。可是我該怎麼拒絕呢?
    自付明清第一次去我宿舍,我就無端產生了一種“引狼入室”的感覺。這小鬼頭壓根兒不把自己當成外人,我的零食隨便吃,水杯隨便喝,床也任意趟,好似進入無人之境。臨末我還得賠給他一個“照顧不周”的表情。
    然而,這才僅僅隻是開端。
    熟悉之後付明清就更加肆無忌憚了,有事沒事總往我身邊粘。
    “白露,這道物理題我不會。”
    “我是文科生。”
    “你不早說。”他不以為意,“那道地理題我也不會。”
    “拿過來我看看。”我無奈地放下手頭的文獻。如果我拒絕他,這小鬼頭不知道還會再無端找出多少道不會的題。“中國的最北端?黑龍江的漠河縣啊,這是常識好吧。”
    “常識啊。”他認真點了點頭。“原來是常識。”
    “你呐,真正的常識一個不知,自己杜撰的倒是不少。”
    “常識不就是重複得多了而形成的固化模式嘛,這是我哥說的。”
    付明清常常拉出他哥來講歪理。
    “白露~白露哥~”
    打發他走沒多久,他又纏了過來。我隻能再次放下文獻。
    “說。”
    “我餓了。”
    “櫃子裏有麵包。”
    “剛吃過了,不好吃。”
    “樓下有超市,想吃什麼自己去看。”
    “我想吃你們學校南門外的腸粉。”
    我看了眼時間。“都十點半了,哪裏還有賣腸粉的?”
    “那我隻好先忍著了。”他委屈巴巴。“白露,你記著啊,你欠我一頓腸粉呢。”
    “……”
    安分了沒幾分鍾,付明清再度抓住我的手臂搖了搖。
    “白露哥~”
    “……”
    “白露哥~”
    我好像漸漸習慣了他這樣叫我。
    “嘶~”下唇的隱痛將我的意識拉回了現實。一股腥味流入嘴中,我知道是血——我早已習慣了和他接吻時的這種惡作劇——但眼前的小鬼頭並沒有要停止纏綿的意思,反而愈發放肆地行使著自己的主動權。
    “喂,你差不多行了啊。”
    我輕推開他,扣住了胸前的襯衣扣子。
    “小氣鬼白露。”
    我無視了小鬼頭怨憤的小眼神,自顧自往台階下走去。
    “我們宿舍樓有門禁,你不快點跟上,到時候被關在門外就去睡操場吧。”
    “欸?我不睡操場。我要睡你。”付明清口無遮攔。
    “噓,小點兒聲。還有,你不要亂講話,我隻是借床鋪給你而已。”
    “白露哥,你都和我睡過多少回了,怎麼轉臉就不認賬了呢?”他抓緊我的手,活潑地像隻猴子。
    “我說你們現在的小孩兒思想都這麼早熟嗎?”
    “和我正式交往吧。”付明清所答非所問。“親也親了,睡也睡了,我就差最重要的一個身份了。交往好不好啊,白露哥?”
    “不好。”嘴上這般拒絕著,但我知道,此時我的臉一定很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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