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芙蓉帳暖度春宵】 玉娉婷 今年花勝去年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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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蒙蒙亮,穿針睡得深沉。迷夢中,有人在輕呼她的名字。
“針兒……”
她吃力地睜了睜眼,身邊的肖彥正低頭看她,眉目間帶著溫柔的笑意。屋內昏蒙的光影掩得英挺的輪廓半明半暗,她恍恍惚惚地呢噥一聲:“你回南營嗎?”掙紮著要起身。
肖彥將她整個人攬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肩:“睡吧,過段日子我派人來接你。”
穿針的心安定下來,很快的,在他輕拍細蕩中又睡過去了。
悠悠醒來,紅日映在錦繡窗簾上,身邊沒了肖彥的人影。
她坐起身,回想起天亮前肖彥暖如春風的笑,自己光顧著睡,連個道別的話都沒有,心裏暗暗自責著。衾被淩亂,床榻上還餘有他們纏綿過的痕跡,身上還隱隱酸痛,臉上卻發燒似的燙。
幾名侍女打簾子魚貫而入,有伺候穿針梳洗的,有垂手在屏風口等著使喚,穿針忽然阻止道:“你們都下去吧,屋子我來收拾。”
晉王寢宮裏的侍女很識得眼色,多把她當作了寢宮裏的女主人,全都告退而出,落了簾子。
穿針開了瑣窗,讓暖煦的陽光透撒進來,肖彥的寢殿籠罩在金色的光芒中。她收拾完,用雞毛撣輕拂本就一塵不染的擺設,她逐一摸將過去,在殿角的大漆金樟木箱旁停住了。
裏麵有什麼?她心念一動,手指輕輕劃過箱蓋。
富貴人家多把平時珍愛的物件放在自己的房內,時不時可以拿出來賞玩一番,肖彥也不例外。隻是肖彥從未當著她的麵掀開過,或者他本不是趨風附雅之人,那箱子成了空擺設。穿針從容地掀起箱蓋,如同對著蒙塵的老物什,竟有陳舊暗傷之感。
果然,一箱子亮晶晶、黃燦燦的,晃得穿針幾乎睜不開眼。進貢的嵌玉如意、禦賜的水晶杯、寶石珊瑚帽頂……醃金浸銀的重重疊疊,彌散開整屋的華光珠耀。穿針雙手扶了箱蓋,正要放下,不經意的,箱角處一塊疊得平整的似綢似帛的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用十指掂起,輕輕抖開,一塊三尺見長的緞子完整地展露在她的眼前。它是如此的不起眼,初看與穿針見過的任何絲錦無異。很近地俯看,錦麵上柔滑而冰涼的,像女子凝脂般光潔細膩的肌膚,隱隱地閃爍著月光冰晶的輝。
“玉帛……”穿針驚喜交加地盯著它,不禁輕呼出聲。
這就是夜家為之嘔心瀝血的玉帛,她以為再也找不到它了。不是沒想過它在晉王寢殿裏,卻沒想過她會是如此容易地看到了它,它躺在那個箱子裏,安靜地,天天等待著她。她激動地低下頭,撫住那片帛麵,如同放下曾經的承諾,知道,她以後不會欠另外一個人了。
她想,這是她自己的事,她會好好去解決的。而如今這塊玉帛還是屬於肖彥,她不能私自拿走,還是等機會吧,隻要知道它真的存在,她的心就安然。
她籲了口氣,將玉帛疊好,重新放回原處,最後她放下了箱蓋。
肖彥去南營大帳有些日子了,他並沒有派人來接她。穿針在惦念中打發著時光,心神始終不寧。這日,宮裏有公公過來,說蕊貴人身體欠安,想見瑉妃娘娘,轎子就候在外麵。
穿針一驚,喚了茱櫻,上五肩轎兒直奔皇宮。
到得皇宮,上了宮內準備停當的步輦。穿針催促著抬輦的宮人快些走,把後麵的茱櫻跟得跑出汗來。引線的瑤華宮分外安靜,兩邊的侍女恭身迎候。穿針徑直進了房間,一眼看見引線好整以暇地靠在側首榻的玉色夾紗枕上,蓋著紅紗被,一張娟娟秀臉映得愈發嬌豔動人。
穿針輕舒口氣,嗔怪道:“線兒,嚇了姐姐一跳。”
引線咯咯笑起來,眉宇間毫無遮掩的興奮,依舊逃不開的稚氣:“我要是不這麼做,姐會主動進宮來?”
“你是我妹妹,怎會不來?”穿針也被她逗笑了,麵色一斂,“和王爺一塊來。”
那次跪宮事件後,肖彥暗地示意她不要私自入宮,她也順從地答應了。要不是肖彥軍務繁忙,她應該早隨他進宮看引線了。
引線一愣,隨即輕輕頷首,朝垂立在房內的宮女揮揮手,那宮女會意,引著茱櫻出了房間。
“姐,你來聞聞這枕頭,那是我自己做的。”引線興致大好,隻穿粉紅海棠織錦袍衫,寬寬大大的。穿針眯起眼,一股花瓣的清香在鼻尖彌漫。
“那是各色芍藥花瓣裝的,花了我兩天的工夫。”引線得意地歪著新枕頭,迷醉般的神情,“枕著一囊雜花入睡,夢境裏都是最好的,想著什麼,什麼就會出現……”
“皇上……對你好嗎?”穿針遲疑地問,她是關心引線的。
引線毫無不快的神色,回答得很幹脆:“皇上人才風雅,貌也俊秀,又多情又慷慨。那麼多嬪妃有愛他的,慕他的,憐他的,一大後宮全是他的女人。”見穿針滿臉擔心的樣子,突然想起什麼,喚了宮女進來,“瑉妃娘娘難得進宮一趟,你帶她去旁邊的花園坐坐。”
她拍拍穿針的手:“姐,你先去,我梳洗一下,好久沒跟姐聊了,我隨後就到。”
穿針自然不會讓引線掃興,出了寢殿。由宮女指引著,迎麵柳蔭裏有座青粉花牆,開著月洞門,信步走了進去。
眼前真換了一番眼界,前方接著一座九曲紅欄的石橋,壓在一池春水上。兩岸桃花茂盛,左右兩帶沿牆的曲曲折折的回廊,穿針才起腳幾步,空氣裏忽然有一種熟悉的龍涎清香。
她回頭,剛才陪伴在後麵的宮女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