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生就蓮花雙玉鉤】 玉娉婷 春風不解禁楊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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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之際,珠瓔慌慌張張從外麵進來。
“聽幾位公公在議論,昨夜有人聽見西院有女人的哭聲,好像是晉王妃在哭,她的靈魂還在那呢,真可怕。”
穿針未所未聞般,隻顧埋頭尋找著什麼。
“我的那塊白絲羅怎麼不見了?”
珠瓔一聽,臉色變了變,忸怩道:“昨日邢妃房裏的小秀要個花樣看,你正午睡,我把你的拿給了她,她說一早拿來,怎麼到現在還沒來?”
穿針想起前段日子自己替邢妃的合歡襦繡過綠葉,暗自叫苦,道:“我娘的針法自是獨創,我雖學了點皮毛,若是拿手絹一比較,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同一人所繡……但願沒被邢妃娘娘看到。”
珠瓔也嚇壞了:“怎生是好?我不知道有這事,是我害了你……”人急急往外麵跑,“我這就去要回來。”
人還沒跑出臥房,院子裏已經響起了老宮女的聲音:“瑉姬姑娘,邢妃娘娘那邊來人了,喚你去一趟。”
穿針聞命,猶豫地挪步出門,回頭問一臉蒼白的珠瓔:“你說邢妃的父親是王爺手下的僚將?”
“將門出虎女,誰都怕她,”珠瓔惴惴不安地回答,“你可要小心了。”
一驀沉靜,穿針平和說道:“我已經不怕什麼了,也沒什麼好怕的。”踩著細步,悠悠出門去了。
穿針跟隨在宮人後麵,漫步過了芙蓉洲,穿過花光院,沿著長長的回廊走了一程,經由一道側門,進入薈錦堂的內庭。
庭深處,一群侍女、嬤嬤直挺挺齊跪在廊前階下,那個宮女小秀正愁眉淚眼地跪在上首。一見穿針,小秀愈發委屈地咧嘴欲哭的樣子。穿針憫然看小秀一眼,繞過梁柱邁上台基。
一隻雕花胭脂盒從房內扔出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穿針前麵的海棠石墩上,聲音並不脆,卻把所有的人都唬了一跳。
“小賤人,看我不剝了她的皮!讓她看管衣服,燒破了還拿去賣乖,還想瞞著我!”中氣十足的女聲從房內傳來,怒衝衝的,高亢而洪亮。
穿針進去,邢妃背著她坐在銀鏡前,寒月一般清冷的光華下,她雙臂揚舉,一隻手在頭頂盤攬著將完未完的發髻,動作粗拙。待實在不能將發髻挽住,她將手中的牛角梳擲在地麵上,霍然起身。
“都愣跪著幹什麼?還不進來給我梳頭!在我麵前,一個個隻會裝傻!”
她的個子並不高,五官端正,身穿一件白紡綢大衫,下截是青縐鑲花邊褲,整個身板挺拔有致,頗有英武之氣。
穿針屈了屈身,平靜地站在邢妃的麵前。邢妃微蹙眉頭,眼光落在她的身上,肆意地上下掃視一番,似乎要穿透她的妝扮,直看到內心深處。
“你就是那個瑉姬?”
“是,娘娘。”
外麵的侍女們正屏息靜氣地魚貫而入,邢妃重新坐在銀鏡前,命人拿了那件合歡襦,將牡丹叢裏的那片綠葉展示給她。
“是你繡的?”
“是。”
“好啊,你既然那麼厲害,本宮有兩套衣裙不夠奇麗,你拿去繡了。”
侍女們聞命,忙忙地打開箱櫃,捧出一色裙帔,交到穿針的手裏。
“本宮要在前襟左胸繡上錦雞芙蓉,右胸是彩鳳牡丹,然後,在後襟繡上鴛鴦戲水……”邢妃慢條斯理地描述著。
“娘娘,沒有畫樣,奴婢實在繡不來。”穿針抗議了。
“你不是很厲害嗎?這裏的丫頭可是聽你的。”邢妃冷冷一笑,譏諷道,“本宮一向不會留意一些細節,要不是別人指出,本宮還未曾注意多了片葉子。這裏的丫頭各守其職,更不許擅自做主。你是過來伺候王爺的,除了這個你什麼都不許動,偏偏騎到本宮的頭上了!”
邢妃不說則已,一說心頭愈加躁怒。“死賤人,還不將奩盒裏那支珠步搖遞給我!”她朝著身邊梳頭的小秀喊,“傻子似的,留著你何用!”
說話間,奪過步搖,將小秀的一隻手摁在梳妝台上,長針一般的簪柄狠狠地刺入小秀的掌心。
“賤貨!”
小秀尖叫起來。房內眾人倒抽一口氣,都嚇得跪倒在地。
穿針大驚失色,手中的裙帔失手滑落,嘴裏叫道:“放開她!”情急之中,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想要去掰邢妃的手腕,卻被邢妃一把推倒在地。
穿針連忙跪下了:“奴婢去繡,娘娘放了她……”
“限你十日內繡完,帶著這些東西給本宮滾出去!”邢妃冷森道。
穿針默默地看著痛得已麵色慘白的小秀,看著血順著她的掌心向下流。隻覺得一下下尖銳的刺痛從心尖處傳開,一直彌漫至全身。
她抿緊嘴唇,抱起了那色裙帔,連同自己的白絲羅,慢慢地走出了薈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