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生就蓮花雙玉鉤】 玉娉婷 春風不解禁楊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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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針聞言滿麵緋紅,在她的印象中,無論是皇宮或者王府,那裏的娘娘們都是矜貴而傲慢的,眼前的陳徽妃這麼一問,倒教她不知所措,隻是垂著頭應諾了。
看穿針這般樣子,陳徽妃輕搖頭,朝後麵的雯妃說道:“畢竟是鄉下人家,沒見什麼世麵,該多調教調教才是。”
雯妃示意穿針:“娘娘如此好意,你快來謝過。”
穿針磕首謝了。
陳徽妃的眼光落在穿針的裙下,及地的裙擺將軟屐子遮住了,便吩咐兩邊的宮女:“你們在外等著,本宮和琬玉一塊進去。”
珠瓔將調好的茶端進臥房裏,見陳徽妃和雯妃並未落坐,陳徽妃兀自在裏麵慢慢地走動,環視著室內的擺設,最後在床邊的大木箱麵前止了步,彎身將蓋子揭了,默默地看了一回,又輕輕地將箱蓋合上。
陳徽妃坐了下來,端起了案幾上的茶盞,朝著默默佇立的穿針說話:“你且坐下。”
穿針一坐下,裙擺撩起,因是赤足,小巧白嫩的雙腳呈現在陳徽妃的眼前。陳徽妃抿茶的動作立時停滯了,目光瞬息迷離失神。
“好小的腳!”坐在陳徽妃旁邊的雯妃也發現了,她不禁脫口而出。
穿針對別人說她的腳最是敏感,這回見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腳上,窘迫得麵泛紅暈,又動彈不得,垂手沒有吱聲。
好半晌,陳徽妃移開了目光,不經意地拿起放在案幾上的繡好的白絲羅,端詳了一眼,開了口:“是你繡的?”
穿針老實的應了,陳徽妃點頭對雯妃道:“鄉下過來的這般文靜,卻是極少,看她也不像鬧事的。”
雯妃點頭稱是。陳徽妃便站了起來,一副要走的樣子,走到屏風口似是想起什麼,對穿針道:“伺候王爺需小心才對,這次王爺還在氣頭上,本宮幫你去說說。至於王爺何時召你,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穿針並未有好的造化,在陳徽妃回去後的一段日子,晉王沒再召她。
她就像個被隨意扔棄的東西,這無情的塵世,不會給她一個預知的結局。
歲月是如此的空寂落寞,漫長得幾乎超過穿針前麵的十八年。她漸漸地明白過來,在她的錦澀年華尚未褪盡,她就要被這堆厚重的宮牆殿瓦掩埋了!
在漠漠清寒的荔香院,她的心慢慢化成灰。她再也不能感受到那份溫存,那雙她活到至今不曾給予她的溫暖的手掌。
這一個淡淡的月夜,她提著一袋子的繡鞋,獨自來到了西院的梨花樹下。
梨花樹下煙靄蒙蒙,穿針悵悵地站在花藤下,望著徒然隨風飄舞的枝條,肩上落滿了細細的花瓣。
月光拖著她孤單而憂傷的影子,烙在粗大的樹幹上,沒有冷霜兒的身影,隻有她的。
她忍不住落淚了。
“冷霜兒!”她大聲地叫喚,“你出來,你出來啊!”
她的聲音劃破寥寂的天空,在樹林間迂回縈繞,一隻棲息的夜鳥驚叫著飛走了。
她閃著淚眼繼續朝著影子說話:“你幹嗎要死?你要是活著我就不會上王府來!這些鞋子是不是你的?你讓我看看你的腳,你出來啊,你讓我看看你的腳……”她的聲音哽咽了。
然而她迅速地抬眼,咬著牙質問:“你們這些富人活著奢靡,死了還要纏住別人。告訴你,你休想!你不敢出來是不是?好,我把你的東西還給你!”
說著,她解開袋子裏的係帶,掏出五顏六色的繡鞋,一隻隻朝著樹幹扔過去。靜夜裏,四處都是沉悶的劈啪聲。梨花樹葉一動不動的,遍地的繡鞋閃爍著隱暗的光芒。
穿針扔得手臂也酸了,當手中空無一物後,她猶帶著淚痕的臉上現出了輕鬆的笑。她知道,冷霜兒不會出來的。
她毅然轉身就走。
而上次看到的那場幻景,在她心意了然之後,便已消散成了飛花,不再纏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