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三十六章 心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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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三年十月三十日,這天是胤禛的生辰,早上祭祀之後,胤禛便繼續到養心殿處理政務去了,而皇後則在前殿接見前來朝賀的皇族女眷以及受封的誥命夫人。因為一年裏難得和娘家人見上一麵,所以皇後便讓娘家人多留一會,等眾人都告退後,和娘家人坐在一塊兒聊天。
當把家事都聊完了,皇後便隨意問到,“現在宮外麵有什麼新鮮事兒,說來聽聽。”
皇後的姐姐用有些害怕又有些不恥的語氣說:“皇後娘娘,新鮮事兒倒是有一個,這幾天在皇族裏傳得風風火火的,隻是,不知是真是假。”
“哦!是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皇後一聽來興趣了。
皇後的姐姐一臉興奮的壓低了聲音說道,“這說的是寧妃,說她在聖祖身旁當差曆經太子一廢時,以為當時的八賢王(指允禩)定能立為儲君,所以不知廉恥的勾引他,就在皇宮的書房中……”
“夠了!本宮能蒙皇上敬重,並得皇上常常稱讚溫和恭敬、謙和順從,那是因為本宮掌管六宮時,心態平和,絕不存嫉妒之心,對待各宮嬪妃平等公正,和她們相處融洽,對待宮娥寬厚仁慈。”
皇後厲聲的喝止,她嚴厲的望著麵前的諸位親人,聲色俱厲的說,“所以爾等的夫君兒子的仕途才會一帆風順,這些損害皇室尊嚴侮辱皇上的瘋言瘋語,爾等不小心聽了也要當麵斥責造謠者的荒唐,可還把此拿來當笑資,爾等是不是忘記了本宮的教誨!是不是想惹禍上身!”
眾人聽了都嚇得連忙跪下求饒,並說絕不會再談論也不會傳播開去。
皇後無奈的看著這些娘家人,過了許久才示意她們起來。接下來的氣氛便變得不再輕鬆,再談了片刻,眾人都求告退,皇後也準了。正當所有人都退出殿前時,皇後讓宮女把她姐姐叫了回來。
“這消息是誰傳開來的,您知道嗎?”隻見對方搖搖頭,皇後便吩咐道,“您查查到底是在胡說八道,本宮幾天後再傳召您進宮,去吧!”
其姐福福身便告退了,皇後不禁猜測後宮妃嬪中是否全都聽到這樣的謠言,盼竹得皇上寵愛成為眾矢之的,假如熹妃等人知道這一消息,定會以此作為暗譏明諷的話資。為了皇上,為了後宮的和平,看來她需要作出警戒。
就在這時,太監來通傳說,皇上下旨,說中午在圓明園設家宴,讓皇後和各宮妃嬪前往。於是皇後便帶領著後宮出發到圓明園去,雍正已經在那裏了,於是便開始用午膳,因為是家宴,除了妃嬪外,還有幾個皇子,以及幾個公主(都是親王的女兒送入宮中作為養女封為公主)。
雖然是家宴,可畢竟是雍正的生辰,所以宴席還是像年夜飯一樣,雍正一人獨自一桌,皇子公主一桌,幾宮妃嬪一桌。皇後不難從熹妃向年貴妃丟的眼色中看出,她們是聽到了那些謠言了。她希望雍正還在場的時候,這些人會有所收斂,隻是她的希望落空了,在熱菜上了幾個後,熹妃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隻見她似笑非笑的望著盼竹說:“寧妃,您是漢軍旗籍的是嗎?”盼竹點點頭,“聖祖登基後,常說要漢化,我們滿人也漸漸受了教化,聽說漢人女子最重視貞操的,對嗎?”
盼竹微微一笑點頭稱是,熹妃正想繼續說下去,皇後便發話了,“古語有雲食不言寢不語,作為主子的我等的一言一行,莫說是奴才會瞧在眼裏,皇上也會留意,熹妃可要謹言慎行。”
皇後這一含有暗示的告誡馬上就收到了效果,熹妃偷偷的瞧了瞧端坐在龍位上的雍正,她雖然很想讓盼竹難堪,可是絕不希望讓胤禛看到,她馬上噤若寒蟬默默用膳,其他人亦一樣,飯後雍正示意到園中稍坐片刻喝喝茶。
待眾人入坐喝了幾口茶後,雍正便和幾位妻妾閑聊家常,然後考了考兒子們的功課以及閱曆等,年僅五歲的福惠已經能背誦三字經和千字詩,回答雍正的問題頭頭是道,那怕是一些超乎他年齡的事情,他也略懂回答,這令雍正喜上眉梢,深感的確沒有選錯繼位人選。
福惠當然不知道父親心裏想什麼,他走到涼亭外看了看然後折回對雍正說:“皇阿瑪,兒臣按額娘教看樹影猜測時間的方法看出,應該到上學的時間了,兒臣要去上學了,等將來學有所成,好輔助皇阿瑪造福萬民!”
雍正聽了撫摸著福惠的頭情不自禁的稱讚道:“好,好,的確是朕的好兒子,去吧!”
弘曆、弘晝、弘時也一並告退,雍正對皇後說道:“爾等可在園內遊玩,亦可回宮。”然後對身邊的太監蘇培盛說,“擺駕禦書房。”
皇後和盼竹等人聽了,連忙站起來齊齊說道:“妾身恭送皇上!”
待雍正的身影消失於視線後,皇後馬上對著侍候著她的和碩和惠公主(怡親王允祥第四女)、和碩端柔公主(莊親王允祿長女)說:“雖然這是皇上繼位前的藩邸,可是這兩年擴建了不少,本宮都有些陌生了,今天正值皇上壽誕,正好熱熱鬧鬧、高高興興的瀏覽一番,來吧,我們走吧。”
皇後這樣一說,妃嬪們又怎能不從,每個人都各懷心事的看著眼前的景色,大概遊了兩刻鍾,皇後便有些累了,於是讓太監等人在亭子裏設座,剛坐下喝了盅茶,吃了些果點,便看到蘇培盛帶著個洋人匆匆而來。
“奴才向皇後娘娘請安,各位主子吉祥。”蘇培盛帶著那個洋人一起行禮,然後才說,“之前皇上讓郞世寧為圓明園裏的小島畫的油畫圖已經完成,皇上讓送來給各位主子觀賞,還有獨自為各位皇子畫的人畫像也畫好了,皇上讓他來奉上給各宮主子。”
對於郞世寧,在座的隻有盼竹知道他的來曆,他是名意大利傳教士,也是一名畫家,郞世寧是他自己改的中原名字。在康熙五十二年時,康熙下旨,新到中國的西洋人若有技藝巧思,或者是醫生,急速送來京中,當郞世寧剛到廣州,便收到聖旨召他入宮了。
他入宮後被康熙派到內務府造辦處供職,在養心殿旁的一間畫室作畫,並專心學習漢語和滿語,盼竹當時也偶爾到畫室跟他學習畫油畫,所以對他一點也不陌生。所以她站了起來走到他支起的畫架前,郞世寧也認出她來了,驚喜的叫道,“是您,武司帳!”
“休得無禮,這是寧妃娘娘。”蘇培盛嗬斥道。
郞世寧也馬上說:“鄙人不知道武司帳當了娘娘……”
盼竹擺擺手微笑著說:“無妨,郞畫師曾教本宮作畫,而且他畢竟不是大清子民,禮儀當然和我等有所不同。”
蘇培盛知道盼竹深得雍正喜愛,便不再說什麼了,而郞世寧聽到她這樣說顯得很高興,馬上把畫掛起來,而盼竹也回到座位上去,畫上畫的正是當初盼竹和胤禛度過中秋佳節的環湖小島,因為用的是油畫手法,色彩豐富、遠近手法更顯立體,更為迫真,讓在座各人皆讚歎不已。
當眾人都觀賞完畢後,郞世寧才示意一旁一直托著個木托的太監上前,從上麵拿起了一個吊墜,走到盼竹麵前呈獻給她看,“寧妃娘娘,這是皇上讓我為幾位皇子畫的微型畫像,然後鑲嵌在這些黃金吊墜裏麵,好讓皇子的額娘能隨身攜帶,以解思念之情,我猜這位皇子是娘娘的兒子吧,他的眼睛和鼻子和娘娘一模一樣的。”
盼竹接了過來一看,的確是畫得很像,而且就正如他所說那樣,福惠的眼睛和鼻子和自己的很相似,可是這卻讓她感到不安,果然,馬上就聽到熹妃那不懷好意的驚叫聲。
“真的,和寧妃一模一樣嗎?讓我們也看看。”不及盼竹反對,熹妃已經從她手上搶過了畫像,遞到坐在自己左右的皇後和年貴妃看,“哎喲,平日裏少看到福惠,倒沒察覺出來,現在細看,可真像寧妃呢,人家經常說親娘不及養娘大,可是兒子像養娘不像親娘的,可是頭一回聽說呢,人家不知道的,認為福惠是寧妃親生的呢!”
她瞄了郞世寧一眼說,然後得意地笑著把吊墜送到年貴妃手上去,“貴妃娘娘,您看看,給我們指出那個地方像您來了。”
皇後聽著熹妃說這些,倒不好太著意阻止了,因為當初她抱著福惠回府時,年氏曾說這跟以往生的孩子都不一樣,可能是在寺裏祈福的效果吧,口裏對她道謝了許久,如果現在嗬斥熹妃,怕會引起年氏的疑心來,這就不好了,畢竟年氏自從哥哥出事後,身體一直時有小毛小病的,她隻能在心裏低低歎息了聲並祈求年氏不要起疑心的好。
可是,天難如願,隻見年氏緊緊握著吊墜,深深的凝視著畫像,然後抬起充滿疑問、受辱、驚恐和傷心的眼睛望著盼竹。
盼竹感到這目光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把她的心髒緊緊的握著一樣,她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