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九章 為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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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元宵佳節,古人常說“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盼竹以為自己不會憶憐故鄉水,但今天終於明白了李清照所說的‘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以往隻是沒有故鄉的人故鄉的物勾起她腦海深處的思念吧了。
皆因今天耿府來了個信差,是盼竹的阿瑪武國柱派來給耿府送賀禮的。耿德金的大兒子耿哈古將於二月十五迎娶董佳氏。戴佳氏把盼竹叫到大廳來,信差便將武國柱給盼竹的家書呈上。
“小的在此等候小姐回信。”
盼竹打開了家書,上麵隻有寥寥數語,此乃阿瑪一貫風格。
“盼竹吾兒,為父身體尚可,家中各人俱好,勿念。現汝剛失母故且身中京中,幸得依傍舅舅舅媽,一來可減我顧盼之憂,二來內弟妹亦可補汝失母之痛。將來若入得宮中享皇上聖眷,父亦老懷安慰。或許有奉旨相見之日。保重身子為上,切記。”
盼竹惻惻然,拿著信紙的雙手微微顫抖,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是恨阿瑪的,但是到今日方領悟到,原來骨肉至親之情是生死相隨,自出生便存在,至死後也不見得會消失,這血緣不是你想斷就斷,想忘就忘得了的。
她走到丫鬟一早準備好的紙筆墨前,心中縱有萬語千言,也不知從何說起,良久才提起筆一揮而就。
“一入深宮不歸路,相見唯有在夢中。”
她把信紙遞給了信差,鼻音有些濃重的說“回去對阿瑪說,女兒不能侍奉左右,望阿瑪萬事小心。”
信差小心地把信紙放入懷中,領了賞錢便起程回江南了。
戴佳氏走過去,把盼竹攬到懷中,輕輕的歎了一聲。摩挲她的黑發。
“明天是滿族婦人的節日‘走百病’,當晚,婦女們三五成群,結伴遠洲,或走沙滾冰,或嬉戲歡鬧。四貝勒的嫡福晉邀我與你明晚過府一起‘走百病’。你也好長長見識。”
盼竹雙手環抱戴佳氏,在她的胸懷裏涉取片刻的溫馨,心裏忽然覺得暖暖的。其實阿瑪是疼她的,假若沒有聖旨,相信他也會將自己寄居在耿府中,畢竟她在這裏是比回鄉快樂些。
第二天一早,收到烏拉納喇氏的請函,邀她們於巳時過府,晚上用膳後再一起去‘走百病’。戴佳氏與盼竹坐了馬車往四貝勒府出發,盼竹自生辰後便沒有再見過耿清怡了,此時心裏倒很期待。等進了府內,眾人行過禮後,兩人相對,都滿臉喜色。烏拉納喇氏知她倆交好,這麼久不見肯定有許多知心話要說的,便放了她們走,自己便與戴佳氏說些京中趣聞趣事。
耿清怡領著盼竹沒著回廊往她的房子走去。雖說節氣上已經是春天,但京城裏還是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的景象,江南卻已經是弱柳千條杏一枝,半含春雨半垂絲,盼竹還真有點懷念江南春雨綿綿的溫濕氣候,這裏又冷又幹燥。耿清怡見盼竹把手放到嘴前嗬氣,輕輕一笑,用自己的手包著她的手道:
“嫡福晉因為不喜歡與八弟、九弟、十弟的福晉、側室們走百病,她說厭煩那些人一碰麵不是比較誰佩戴的手飾貴,就是論人是非,最後的話題總是很關心我們爺的子嗣情況,繞個彎兒說爺不忠用。她娘家裏的婦人今日又來不了,所以把額娘和你叫來一起熱鬧些。”
“自踏入臘月後,我便隨著福晉這裏去那裏去,我們姐妹倆好久都沒有相聚了。我可是經常想念你的,隻是你這個沒心肝的,準一早把我扔到爪哇國去了,十一月的時候也不來看看我。”耿清怡故意擺出憤怒的樣子,作勢要打盼竹。
盼竹自知理虧便撒賴道“那時我以為你‘宴爾新婚,不屑我以’了。”
“又詩又詞的,明明欺負我嘛。”耿清怡嘟嘟嘴。
“我是以為你新婚樂也融融、卿卿我我,從上不再親近我了。”
耿清怡聽到這話,神情像本是萬裏無雲的晴天,飄來了一片烏雲。神情落寞的沒有說什麼。
盼竹心裏有不祥預感,怎麼了?回到房中,耿清怡遣走了丫鬟,拉著盼竹坐到了床上,另一隻手卻不停的摳著錦被的邊緣。望望盼竹張口欲說什麼,又止住了,低下頭去。
忽然之間盼竹驚覺手背一陣濕意,一滴兩滴。她連忙抬起清怡的臉,隻見耿清怡神情哀傷、早已經泣不成聲了。
“怎麼了,姐姐。誰欺負你了,還是發生了什麼事?”
“噢!盼竹!妹妹!”耿清怡一把抱著盼竹,再也控製不住,嚎啕大哭。
盼竹不知發生何事,無從給予撫慰,隻好輕輕的拍拍她的肩膀,摩挲她的秀發,讓她盡情發泄出來。
到盼竹感覺自己的衣衫濕了一大片時,耿清怡才慢慢地止住了,抽抽噎咽的說
“盼竹,我倆是義結金蘭的姐妹,我也不怕跟你說,胤禛他……,”耿清怡頓了頓,咬咬牙還是說了“他自生辰那天後便再也沒有與我同房了,我想他是不歡喜我了,可是,盼竹,我是很喜歡他的,我受不了他不喜歡我,那怕隻有一點點也好。胤禛對皇阿瑪、額娘至誠至敬,對府內屬官等威儀但不凶暴;,對弘暉從不驕縱。還有”
耿清怡嘴角浮起個燦爛的笑容,目光幽幽的望著遠方卻沒有焦點、聲音苦澀的說“他那皇家風度、濃濃的眉、挺直的鼻、幽黑精明的雙眼、削薄的嘴唇一切都令我愛慕。但是他給我的感覺總是冷冰冰、隔著遠遠的距離觸摸不到。盼竹,我可以做些什麼令胤禛疼愛我,為了他我是什麼是願意做的。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和福晉爭寵,我倆相處得很好,她也很關心我,經常向我講些胤禛的喜好及厭惡些什麼,我也知道將來還有個鈕祜祿氏,或許將來還會有更多。我不介意,我隻介意他喜不喜歡我。”
盼竹簡直驚訝到不能相信她所聽到的,愛竟可令平時豪情萬丈、粗枝大葉、從不知憂愁為何物的耿清怡變成一個憂柔軟弱的委曲求全的人,。
情愛,到底是怎樣的一樣東西,怎會自古至今那麼多才子以詩詞歌賦頌之,竟能作出“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句子。
胤禛能透過一幅畫就讀懂她令她心裏泛起漣渏而迷醉,還有書房中發生的事令她深深震憾、迷惘,以至要對他避而不見。
她真的困惑了,猶如墮入濃濃迷霧中,需要有人給她一盞明燈以作指引。耿清怡見盼竹臉上浮起迷矇之色,眼神如煙似霧、虛無飄渺,不由得苦笑。
“我也是傻了不成,你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又怎麼明白這些。”
盼竹被耿清怡一言驚醒,她怎麼了,胤禛可是清怡的夫君,而她則是皇上的秀女。她微微收拾心神,對耿清怡鼓舞一笑。
“姐姐,雖然夫妻之間如何相處我不能說些什麼,但是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用到夫妻身也是合適的,你如果隻是一味盲目附從四貝勒,或許會適得其反。其實你的性格豪爽、正直、不妒不嬌、心地善良。隻要做你自己,四貝勒一定會欣賞的。當然如果你與他有共同嗜好、意氣相投,話題多了,自然相處時間就會多些。”
“你的意思是我要像你一樣熟讀那些四書五經?”
“能讀一些當然好,不然四貝勒情之所致對你吟首詩你也不解其意,不是大煞風景嗎?但這些都需要時間慢慢練就,要解燃眉之急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耿清怡聽聞,喜上眉稍,急急的問是什麼。
盼竹有些遲疑,過了一會才道“這事有些冒險,況且又有違老祖宗規矩,所以要保密而行,現如今隻有賭一賭。但姐姐相信我,我對此事有七八分把握。”
她稍稍停了一下,繼而信心十足的對耿清怡說“自大清國建國至今,自清太宗皇太極至當今皇止,都鍾愛嫵媚婉約的女子,而這種氣質江南女子比比皆是。當今皇上還對江南漢人女子情有獨鍾。所以我想你在自己二月初一及笄生辰那晚邀四貝勒過房對飲,他一定會來的。到時我就把你打扮成江南漢人女子一樣營造些嫵媚婉約氣質,我相信四貝勒對你會是驚豔而不是斥責。但由於老祖宗規矩是嚴禁穿漢服的,所以你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耿清怡稍為思索了一下,便豁出去“就依你所說,那這事就得依靠你了,除了你還有誰懂這個。”
盼和給她一個肯定的神情,握著她的手“我定會竭盡所能,保證讓四貝勒對你刮目相看,情不自禁。”
耿清怡‘嗤’地一聲笑了,回複了些本色。“好吧,我去梳洗一下,該出去大廳了。”
當晚胤禛沒有回府用膳,隻有她們四人。用膳後就去嬉戲、走沙滾冰。盼竹因是頭次,樣樣新奇,與戴佳氏可說是盡興而回。
戴佳氏走而病回來後倒病著了,雖不是很嚴重,但也頗影響她籌備兒子的婚事,盼竹便作了她的左右手替她分擔,暗地裏還得裁剪飄逸如仙衣裳,為清怡及笄之日作準備。
她已經多日沒有去學騎馬了,實在抽不出時間來,日子在忙碌紛亂中遊走,二月初一就在不知不覺中到來。等到巳時一過,盼竹便帶著準備好的東西到四貝勒去。
到了耿清怡房內,她便叫清怡沐浴,她把有著‘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美譽的木蘭花灑進沐桶內,叫清怡浸大概一刻鍾。她把丫鬟都遣退了,在旁邊細細的把些嫵媚的嬌態一一示範給耿清怡看。
等清怡起來後,盼竹聞著她身上的清新淡雅的香氣,表示非常滿意。接著便開始替耿清怡著裝。首先裏麵直接穿上抹胸,清裝的肚兜就不穿了。裙子的款式高腰束胸,下擺呈圓弧形的多褶斜裙,表現出風流婉轉婀娜多姿的神態,然後外麵直接套上罩衫,罩衫是雅致的式樣,拖擺至地餘達五尺(古時候的尺寸)。跟著,盼竹便把讓耿清怡坐下,替她梳頭,她隻是簡單把上部的頭發鬆鬆的綰住,再插上一支掛有瑪瑙的金步搖,化了個嬌俏的妝容。一切便大功告成了。
盼竹後退幾步,上上下下的打量耿清怡,除了胸部不夠豐滿外,一切都很完美。不由得鬆了口氣。累得坐在椅子上道“姐姐現在可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但要記住你今天穿的不是花盤底鞋,走步要碎步,聲線要柔柔的。”
耿清怡小心翼翼的走過來,似乎對身上這身裝扮還不習慣,表情有些不自然。盼竹寬慰她道“不用擔心,按我剛才所說的練一會兒就習慣了,就算效果不如初時理想,四貝勒知道你花如此心思隻為他,他一樣高興的。”
耿清怡見她這樣說,也覺得有道理,心下頓覺一鬆。“妹妹,姐姐說什麼也不能表達我對你的感激之情。我……。”
盼竹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了解,“我們之間還用說這些嗎?我要走了,免得被四貝勒撞見壞了事,明天給個口信我。嗯!”
耿清怡要送她,盼竹揮揮手阻止了,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望望耿清怡,心裏想但願一切從人願。
※ ※※※
京城自二月十六日開始便下起小雨,連下了三天。
正正是‘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雖然意景美麗,但這種天氣隻適宜在家裏。更何況耿府的婚宴昨日剛剛辦完,盼竹忙碌了那麼多天,今天終於可以好好的休息了。昨天,她趁著玉柱過來喝喜酒時,偷偷的給他口信想再學騎馬。但現在看來要等天公作美,才能外出了。
自二月初二日起盼竹便異常的煩燥、莫名其妙的發脾氣,覺得什麼事情都不對勁,所以她很想跟玉柱到效外騎馬散散心。
那天耿清怡的丫鬟一早來耿府給了她一個‘妹妹的方法好使”的口信,盼竹知道事情成功後心情竟沒有自己預期中的開心滿足,反而有一種失落感,像明明感到有什麼自她手指間流失,但眼睜睜的瞧不見捉不住。
所以當這天天空一放晴,盼竹便迫不及待的走出門外,坐上了一直在那候著的轎子直奔郊外。
到了郊外,盼竹由於多日沒有接觸,對馬上功夫有些生疏了,兩人便慢慢的騎著馬。玉柱似乎也察覺到盼竹的心緒不寧,便說了個笑話哄她開心。
“有個姓朱的財主,又講忌諱,又愛說話文縐縐。他對新來的小豬棺說:“記住我家的規矩:我姓朱,不準你叫我時帶‘朱’(豬)字,叫‘老爺’或‘自家老爺’就行了;平時說話要文雅一點,不準說粗言俚語。例如,吃飯要說‘用餐’;睡覺要說‘就寢’;生病要說‘患疾’;病好了要說‘康複’;人死了要說‘逝世’,但犯人被砍頭就不能這樣叫,而要說成‘處決’……”
第二天,一頭豬得了豬瘟。小豬棺急忙來對財主說:“稟老爺,有一個‘自家老爺’‘患疾’了,叫它‘用餐’不‘用餐’,叫它‘就寢’不‘就寢’,恐怕已經很難‘康複’了,不如把它‘處決’了吧!”
財主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小豬倌接著說:“老爺要是不想‘處決’這個‘自家老爺’,讓它自己‘逝世’也好!”
盼竹聽到一半已經忍禁不住,聽到最好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過了一頓飯功夫,她才止住了。正想對玉柱說些什麼,卻愕然發現胤禛騎著馬就立在他倆約兩丈開外的地方,臉色陰沉的望著他們,而他的身後遠遠的有些人在候著。
盼竹不由來的一驚,雙腳不由自主的收緊,胯下的馬兒卻誤會了她的指令,迅速的飛奔起來。嚇得盼竹‘哇’地一叫,隻來得及抱著馬兒的頸部就被馬兒帶得離他倆遠遠的。
玉柱和胤?見狀,馬上策馬趕上,兩人都企圖穩住盼竹的馬。由於玉柱較胤?離盼竹近,所以他先趕到,追上了盼竹的馬,並接近?幾經努力終於摸到韁繩,準備拉住馬兒時,隻見胤禛騎著馬跑到了盼竹身旁,貼得非常近,大聲的堅決地對盼竹道“鬆開手身子向我這邊靠,快。”
盼竹因為太驚慌了,不及細想便照他說的去做,隻覺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環上自己的纖腰,一個旋轉,她已經與胤禛麵對麵的坐在馬背上了。盼竹一見到他,這麼多天以來的壓抑一下子爆發出來,對著他憤憤地道“四貝勒這樣遇事急燥,萬一發生什麼事,我怎麼向清怡交待。你們才新婚燕爾、如膠似漆。有玉柱救我。”
玉柱此時也拉住馬,馬兒因為收速太快,前蹄離地躍起嘶嘶的叫。幸好盼竹不在馬上,不然定必被馬兒摔到冷冷濕濕的地上去。盼竹見狀,心裏對胤?有些懊悔,但臉上不露其色。
胤禛聽到她這樣指控自己,環在她腰上的手臂不由的加重力度,像恨不得將她握碎。鼻孔騸動,熱氣呼呼地噴到盼竹臉上,過了好一會他才隱忍道“我救你是為了玉柱的名聲,你是下屆的秀女。應該避忌些才對。”
“我每次來都是著男裝的。”盼竹申辯道。
“每次!!”胤禛低吼,眼裏有一閃而過的傷痛,快得不留一點痕跡。眼神便馬上恢複了冷冰“下次叫清怡陪著。”說完便把盼竹抱起放到地上去。勒馬轉身,準備離去,卻忽然低低的說了句“想不到你不單隻懂得飄逸如仙漢人衣裳,也懂得我們滿人男子的衣裳。”說完便策馬而去。留下怔怔發呆的盼竹。
後注:各位親愛的讀者,10號那天已經打好三章約萬五字,準備上傳時卻驚覺電腦中毒了。今天才有電腦用,隻好重新再來。這次弟,怎一個慘字了得。哎!對各位實萬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