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章 荊棘途中遇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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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陸遊《卜算子•詠梅》
今天已是盼竹進宮的第五天了,那天的初選,盼竹順利地通過了五官、嗓音、體態、手足、體香、膚質、乳房的一一考驗。及後,候姑姑發現她體溫少許偏高,便奏請了醫官請脈,發覺微感風寒,隻要連服數劑藥,三五日內便會痊愈。
她也不太在意自己的病況,今早起床後便從自己帶來的包袱裏拿出一幅畫,慢慢打開,隻見裏麵畫的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美婦憑欄眺望,眉峰緊蹙、神情哀傷。盼竹愁緒萬千玉指輕移,撫著畫中美婦的臉龐喃喃細語“額娘、額娘……。”
這時聽到敲門聲接著候姑姑的聲音便響起“小主,你的藥煎好了。”
盼竹連忙把畫卷好,此時候姑姑已經走進來並把藥湯放在桌上並說“小主,今早見好些了嗎?今天已是第三天藥了,如若不甚見好就得再傳醫官請脈。”
“多謝費心,感覺上還好,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那能那麼快。不用傳醫官了,過兩天看看再說吧。”
“侍奉主子是奴婢的責任,小主不用言謝。”
盼竹淡然一笑,“我還未被選上了,此刻在紫禁城裏也是奴婢一個,要姑姑操心,我心裏也是過意不去。”
候姑姑靜靜的探究地望了她一會,才忽然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奴婢在宮中多年從未見過有人的眼睛象小主的一樣會說話。”
盼竹聽聞愕然的望向她的眼睛,從她的眼睛裏似乎看到了什麼。隨即輕鬆道“這天底下的事情,未聽過未見過的還多著呢。”
候姑姑此時也恢複了她姑姑的本份提醒道“過兩天皇上就開始閱選秀女了,今年會在靜怡軒閱選。經過上次的初選,大約篩走了四五十人。皇上每天隻閱看兩個旗,通常是三四人一排,而且會按滿、蒙、漢的先後次序,根據今年情況,小主大概會在四天後參加閱選。所以這幾天病情是千萬不能加重的。所以小主下午去學習宮中禮儀時,小心身子”
盼竹聞言,眉頭輕輕一皺像在思索什麼,候姑姑見狀也福了福便退出去了。
下午,盼竹像其他秀女一樣到了鍾粹宮的主殿學習宮中禮儀,正當大家感到有些疲累時,忽聞太監報“德妃娘娘、宜妃娘娘、和妃娘娘到”。
唬得一眾秀女連忙行禮,盼竹身旁的一個少女在行禮時重心不穩碰到她身上,隻聞“哎喲”一聲,兩人都倒在地上了。
盼竹畢竟有病在身,反應慢了點,身旁的少女已經站起身,她還坐在地上,這時想要站起身卻聽到一把溫吞吞的聲音“秀蘭,還不快去扶起小主!看看小主有否受傷”
“喳,宜妃娘娘。”
這樣盼竹倒不好自己站起來了,等到宮女把她扶起身後,她馬上行禮“謝宜妃娘娘恩典,娘娘吉祥,德妃娘娘、和妃娘娘吉祥”
“是那旗的秀女,阿瑪官拜何職?”
“回娘娘話,奴婢是漢軍鑲黃旗,從五品知州武國柱之女武盼竹。”
“哦!前來給本宮看看。”
盼竹舉步輕搖地走到宜妃娘娘麵前,才發現德妃、宜妃、和妃瓜爾佳氏已安坐椅中。
“好,好,真真個烏珠顧盼、巧笑倩兮、膚若凝脂,和妃妹妹,雖然說你豔冠群芳,但這雙眼睛可把你比下去了。”此時說話的卻是雖已四十三歲但儀態萬端婉風流轉的德妃娘娘。
今年剛滿二十的瓜爾佳氏聞言,表情絲毫不變,掛著個淡淡的笑容說“那是皇上的福氣”
“真是的,德妃妹妹,你說假如這武秀女早生那麼個二十年,可能就不會有當年美豔冠一宮,寵幸無比的情形出現了。”宜妃暗地裏指的是生為包衣卻被康熙寵幸的良妃。
“娘娘過譽了,奴婢死罪。”盼竹聽聞此言,馬上下跪。
“免禮,聽說你身體抱恙,快快起來吧。不然幾天後的皇上閱選,你不能出席,那可是我們後宮大大的損失了,妹妹,你說是不?”宜妃笑嗬嗬地說。
“那是當然的,病可曾痊愈了?小德子,一會傳本宮旨意,著小心侍候,不容有失。”
“喳”
“謝德妃娘娘恩典。”盼竹又行了個大禮
“不用多禮了,將來都是皇上的妃子,還不都是一家人嗎?好生養著,本宮還等著你與我們作伴的。”德妃笑嗬嗬的望望宜妃又望望瓜爾佳氏。
盼竹什麼也沒有說,隻是眉目含羞、麵上泛起兩朵紅雲。
德妃們也沒有再說什麼就擺駕回宮了。
盼竹抬頭透過窗望向天上,心裏默默念道,額娘,你聽見我的心聲了嗎?如此的一個好機會,是你在幫我嗎?或許過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來見你了。
※※※※※
回房的途中,因今天盼竹在殿上大放光彩,加上本身她不好結交,所以落得孤單單的一個人。當然盼竹也樂得輕鬆,現時下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友誼。
然而世事總有意外,就連盼竹多年後想起,也不明白為什麼當初就那麼容易的相信了耿清怡。
當盼竹回到房中,打算梳洗時,房門忽地“吱”一聲被打開了。有個十三四歲樣子的少女走進來嚷嚷道。
“表妹,真的是你,自從你阿瑪外放做官後一別多年,我還真是有點認不出了。我是管領耿德金之女,耿清怡。你還認得我嗎?”
盼竹想了好一會兒,才記得她,以前她阿瑪還在京中做官時,因為是姑表又加上兩人同年生,所以走得近,兩人年幼時感情非常好。不過自從八歲那年分別後就再也沒有聯絡了。自己因為額娘過世,一直憂傷,她都忘了有選秀這回事,阿瑪也是在出發前幾天才知會她。她那會想到這個同年選秀的表姐。
隻是此時此刻盼竹望著耿清怡眉目之間有幾分她額娘的影子,就像在大海中遇溺的人見到眼前有塊浮木一樣,激動的抓住耿清怡的手,眼淚控製不住的汩汩而下。
“怎麼了,表妹。”耿清怡手足無措地任盼竹握著她的手。
“見到你真好,真的。額娘在天有靈,把你送給我了。”盼竹有些語無倫次。
“哦,是了,聽阿瑪講姑姑年初過身了。是因為病吧。你額娘又隻有你一個親生女兒,你難免孤獨,不怕,還有我,以後我就是你姐姐。”
聽到這句話,盼竹倒忽然平靜下來了。她很少失控如此,額娘這幾年因色衰愛弛,她娘倆在府中一直相依為命,凡事都置身度外,心內的真情從不在外人前流露。隻是這幾個月來的憂鬱,在見到耿清怡這條導火線後終於爆發出來。她掏出絲帕稍作清理,便請耿清怡坐下倒了懷水給她。
“舅舅家中可一切安好?”
“嗯,都好。”耿清怡忽地握著盼竹的手說“妹妹,自幼家中隻我一個女孩,我也是滿寂寞的,以後我們常常作伴,那不是很好嗎?”
“姐姐瞧你說的,你忘了我們是在選秀,將來何去何從,還不知呢。”
“那倒是,妹妹你的美貌,想必能留中宮中,一入候門深似海,想再見怕是沒有機會了。而我必是落選的。”
“姐姐倒自謙了,瞧這蛾眉皓齒、杏臉桃腮,誰敢說不是個可人兒,況且舅舅又是滿正黃旗的。就算不是妃子,將來怕也是那府的福晉”
“妹妹,我是直腸直肚之人,你又是我幼年閏中密友,不怕跟你說,我倒真真不願被選上,你看,當今已經五十了,我們才隻十四。這宮裏頭又……。”耿清怡止住了,望望屋外,畢竟這裏是宮中,她所有顧忌。但盼竹明白她的意思,是的,這裏葬送了多少女人的青春生命,有些人終其一生也未見天子一麵。萬一皇帝駕崩,那麼後宮眾人便要遷到那慈寧宮裏去,真真活活的一座“寡婦城”。
盼竹此刻無言,隻是輕輕的反握耿清怡的手。清怡啊,清怡,你可是可以相信之人嗎?
候姑姑在此時又端著藥湯走進來了,“小主,該是時候喝藥了。”
盼竹示意她放下,端起碗來深深地嗅了一會,輕輕的啜了一口。臉上浮起了一種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候姑姑見到盼竹喝了一口藥時,輕輕地“咦”了一聲。
盼竹迅速望向她,研究了一會說“你知道?”
候姑姑想了下,“嗯,從第一天就知道了。初時我以為……,但現時我反而不明白了。”
耿清怡望著她倆,不知她們打的是什麼啞迷。剛想詢問,盼竹抬起手,止住她。
“姐姐,夜了,你明天要參加閱選,早些回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轉過身向著候姑姑道“麻煩候姑姑替我送耿姐姐回去。”
耿清怡還想再說什麼,但盼竹已經轉身端起碗來,慢慢的喝藥了。候姑姑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便對清怡說“小主,夜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