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隊的大樓坐落在雲港市落霞區的一處僻靜地方，周圍都是低矮的民房，這棟辦公樓還是八九十年代的時候建造的，如今外部雖然精心維護也掩不住時間風化的痕跡。劉振強斜靠在二樓的窗邊，出神地望著窗外陰翳的樹木，手上夾著的煙已經燒到根部，終於不堪重負地落下一地灰燼。細小的星子帶著倏然熄滅的火光濺到他的手指上，激得劉振強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扔掉手中的煙蒂準備再點一根時，虛掩的房門被輕輕地敲響：“隊長，我聽說你還沒走？”
    是高明成，看來他們的已經詢問完了。“進來吧。”
    高明成和夏書先後走了進來，夜晚的風有些淩厲，吹得樓下的樹木發出簌簌的唔鳴，間或有樹葉拍打上窗戶，在濃烈如幽暗深潭的夜色裏，驚心怖人。
    “隊長，這是筆錄。”高明成將手上的本子交給劉振強，有些負疚的說道：“該問的都問了，但沒什麼有用的東西。”
    “你懷疑他在說謊嗎？”
    高明成沉思片刻，回答的很是篤定：“不，我覺得他沒有。”
    “說說理由吧。”劉振強將桌上的台燈扭開，翻看手上的筆錄，總是不自覺抿起的嘴唇在鼻翼兩側留下深重的紋路。
    高明成看了夏書一眼，將自己想法說出來“金銘典當四年前就分出去了，這世間其實是有點久的，中間出現什麼COX或許真的不知道，我們也仔細查過金銘，公司的運營並沒有什麼問題，如果說這個副總是以金銘為掩護從事毒品交易，不可能查不出來。”高明成停頓一下，繼續說道：“況且，我們並沒有證據證明COX與這些有關。”
    “如果，金銘是清白的，而是這個副總自己的行為……”夏書在旁邊插進話來，“主要還是阿德沒有任何消息……隊長，你今天去局裏情況怎麼樣？”
    劉振強在臉上狠狠地抹了一把：“讓我們仔細的核查，要用證據說話。”他看了眼窗外的婆娑樹影：“錢副局長特別指示，這事一定要謹慎，要是弄錯了，將會是一個大麻煩。”
    在場的三人都清楚錢副局長的意思，COX畢竟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小公司，而是一個跨國的大型企業，而且還不是本國企業，如果他們弄錯了，讓COX的企業形象受到損毀，往大了說恐怕還會引起外交上的矛盾。
    夏書準備說什麼時，房門被突然打開：“隊長，秋水區的一處河道發現了一具男屍。”
    “有什麼問題嗎？”雖然是這麼問著，劉振強心裏的不安已經越擴越大，直至在小警員後麵的話裏充斥了整個心髒。
    “轄區的同事來電話，說這具男屍很像是我們在找的阿德。”
    風刮的越來越厲害了，吹動著烏雲肆意的遊蕩，將一輪明月無聲地遮掩。
    劉振強帶著高明成趕到時警方依然在水域附近搜索，法醫還在仔細查驗屍體的情況。落霞區在雲港市的南邊，是雲港市的郊區，周圍都是大片大片的廠房和普通民宅，外來的務工人員大部分聚集於此，人口眾多且人員關係繁雜。劉振強站在河岸邊，河邊的風帶著冰涼的水汽頗有些沁人的冷意，他看了眼躺在地上被仔細檢查的屍體，像是被風吹得有些冷不自覺地攏緊外套。
    “劉隊，你來了。”負責這個案子的轄區警察走了上來。“嗯，什麼情況。”劉振強跟著這個警員向屍體處走去。
    “今天晚上九點十七分的時候，我們接到群眾報警，說是在這條河裏漂著一具屍體，我們過來時，這幾個打漁的——也就是報警人已經把屍體拖上岸了，他們撒網時以為撈到了什麼，結果哪想到拖上案一看，是具死屍。”順著警員指的方向，劉振強看了眼被圍在警戒線外麵的三個男人，晦暗的夜色裏隻有河上孤橋的路燈射過來些微羸弱的瑩光，將三人的臉照得淒惶詭異。
    “我們仔細勘察了，雖然臉有被河裏那些魚啃咬的痕跡，但還是能辨別出來，跟劉隊你們給我們的那個照片，那個叫阿德的人分外相似。”
    劉振強蹲下身揭開蓋在屍體身上的布，屍體看起來在水裏浸泡了好幾天，整個身體都腫脹了起來，皮膚在燈光下泛著青白的光，裸露在外的皮膚臉上都是被水裏生物啃噬的痕跡，白慘慘的肉掉出一點墜在皮膚上，依稀能看見暴露的一點骨頭，他看了眼屍體右眼，在李慶的描述裏阿德的右眼處有條刀疤，一直從眼中入眉直至頭皮裏，為了看上去不那麼可怕和顯眼，阿德經常會用頭發遮住右邊，他伸手將濕噠噠地垂在臉上的頭發拿開——雖然已經腫脹的看不清原先麵目，但那刀疤痕依然清晰可見，昭然揭示死者的身份。
    他重新蓋上白布：“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
    “初步推算是在九月二十六左右。”法醫看了眼手上的記錄，繼續說道：“身上沒有其他可見的機械性創口，手腳沒有束縛性的痕跡，胸腔內淤積著一些泥沙，胃裏還殘留著沒有消化的食物和水。”
    “溺水嗎？”
    “有這個可能，胃裏的溶液初步分析，死者有可能是醉酒狀態下的失足落水。”
    失足落水？劉振強看著躺在那裏的阿德，真的就這麼巧的嗎，在李慶被抓，金銘被爆出製販毒的事情裏，作為中間人的阿德，居然在這個時候，失足落水，死了？高明成在現場查看了一圈回來恰好聽到法醫對死者的死亡原因報告，他走上去問道：“這裏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吧。”
    最初的警員對於突然出現的高明成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是的，我們詢問了那三個漁民，這條河是遠安江的一條支流，他們這幾天都在這附近打漁並沒有發現屍體，所以我們也懷疑是從上遊漂下來的。”
    “我也讓同事順著這條河上去查看了，希望能有其他線索。”
    劉振強點點頭，問蹲下身仔細查看屍體的高明成：“你怎麼看。孫法醫判斷是失足落水。”
    “隊長，我覺得太巧了。前麵，副總死了，李慶才落網幾天啊，阿德又死了。”高明成蹙著眉頭一臉的不相信，阿德在這個時候淹死，時間節點都太巧了，他更願相信他是被殺人滅口了。
    望著在黑夜裏尤其滲人的裹屍布，劉振強的背部漸漸漫上汗漬在秋日的風裏激起一身戰栗，他知道，這將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拖拽著他們走向未知的深淵。
    明月不知何時爬上對麵樓房的屋脊，青雲掩映，姿態朦朧，靜謐的笑容雋永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