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這下真的可以說是一鍋端了！嘿！”夏書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回頭對著劉隊神氣十足的說道。“為了給老婆過生日，這麼壕的酒吧都能讓他預定到包間，這要不是真愛我都不信。”
    “嗯……”劉振強望著酒吧那閃得跟以前手機電池充電器上裝飾的跑馬燈一樣的招牌，點點頭，便不再多言。晚間的風有些涼爽，氣力徐徐，吹散劉振強本就因為忙於工作而淩亂的發。
    “頭兒，有問題嗎？”見自家師傅麵容凝鬱，夏書也收斂起玩笑的態度，惶惶問道。
    “……算了，回去再說吧。”劉振強搖搖頭，滄桑的麵容下時掩飾不住的疲憊，他揉揉眉心，彎腰踏步跨上車子。
    望著神色莫名的劉振強，夏書除了迷茫之外再找不到詞形容自己了。
    風聲有些喧囂起來，吹得兩旁的樹葉颯颯作響，明麗的燈火下森影重重，扭動的影色高低起伏，扯出巨大的暗網將無邊的濃鬱黑暗籠罩起來，似泣似怨的嗚咽聲糾纏在耳邊一寸一寸碾轉拉伸，成為纖毫的絲線割扯的每一寸的肌膚，豔麗的紅色四溢開來，成了世間唯一的色彩。
    濃烈，哀婉，淒怨，以及……絕望。
    “啊……晚上的風有些大了呢。”趙安年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在餐廳卡座裏，手指隱在長袖的衣衫下，不安地鬆開又合山。空氣裏太過安靜，麵前的男人帶笑的眼望過來讓他坐立難安，似是逃避一般轉頭看了眼窗外栽種的樹木，那被風吹得搖曳不安的模樣與自己此時的樣子多麼相像啊，透明的玻璃映著自己不知是緊張還是什麼而顯得有些難過的臉，趙安年在心裏默默想道。
    年輕而英俊的侍者穿著得體的西裝將一盤盤餐點端上餐桌，餐桌點起的燭火映著侍者本就姣好的麵容愈發的俊逸起來。周圍三兩坐著其他的食客，眼角瞥見雖是對坐相談盛歡卻是難覓聲語。
    這是高端而又非常非常上檔次的餐廳！在他踏進這家餐廳時他就知道，雖然對麵的男人出聲詢問有沒有吃晚飯時，他很想告訴他他已經吃過了，現在正準備回家了，再見。隻是在男人下一句‘我還沒有吃晚飯不如陪我一起吃飯吧’，到嘴的拒絕便成了一聲簡短而幹脆的‘好’。
    好什麼好！一點也不好！
    趙安年簡直想抽死當初做下決定的那個時候的自己。他看著麵前香氣四溢的牛排，心裏的小人露出很是安靜的笑容對著他做著‘再見’的動作，為什麼我一遇到他便腦子不靈光啊！！
    他有一種感覺這個男人如果繼續來往下去，會讓自己陷入為難的境地。可是他……可是他……無法壓抑的不能如自己所願而控製的情緒在這個男人麵前有傾巢而出的傾向……他管不住，管不住！
    “是啊，畢竟連已經立秋了，雖然白天還很熱，但晚上多少有些涼意。”蕭柯將手中切好的牛排送到趙安年麵前，本就隨和儒雅的麵容被燭光映襯的越發溫潤起來。雖是已過四十的男人，隻是因著自己非富即貴的身份保養的分外得當，倒是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而已。“注意別感冒了。”
    “謝、謝謝！”男人體貼的舉動讓趙安年分外驚慌，他甚至從座位上半站起用雙手去接男人遞過來的碟子。想來是自己太過慌張了吧，慌張的都沒有了分寸，那般冒冒失失地去接餐盤，不期然的手指便握住了男人的手指。
    真是狗血又爛俗啊，這宛如少女言情的劇情走向是鬧哪樣啊！摔！
    “抱、抱歉！”趙安年慌張的拿開手，卻又在坐下時不慎碰到刀叉，冰冷的金屬敲擊在瓷白的碟上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音。周圍的食客停下手上的動作與言語皆向這邊望來。
    趙安年簡直羞愧的要挖個洞埋了自己。
    他不敢抬頭看男人的臉，隻能將頭低下再低下再低下，仿佛這樣便能掩飾剛才所有的失禮與冒犯。
    抬手製止住向這邊走來的侍者，蕭柯將餐盤放到趙安年麵前，刀叉擺好。餐具相碰的聲音讓麵前的年輕人身體小幅度的顫動了一下，望著年輕人紅的淬血的耳尖，蕭柯簡直快要忍不住胸腔裏的笑意，他看了自己方才被握住的手一眼，那沁著汗有些濕熱的掌心帶來的溫度好似烙在肌膚上一般，消褪不去：“你啊，就這麼怕我嗎？”
    “不是的。”話音未落年輕人便出聲否定道，因著羞愧而有些潮紅的臉越發的紅豔起來，連著那雙透亮的眼裏都似染上緋烈的色彩。“我隻是……隻是……”
    那般強烈的否定後，後麵的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隻是什麼呢？他也不知道如今這般彷徨的思緒是為了什麼……看到他會緊張，會不安，會方寸大亂，卻又那麼希望自己在他麵前矜持有禮……是害怕嗎？並不是啊……
    “隻是……不知道、不知道怎麼與蕭先生相處……”有些囁嚅的聲音清淺的通過空氣傳進耳膜，年輕人本就清澈幹淨的聲線在稚澀的模樣上平白添了別樣的韻味。
    “哈哈哈。”蕭柯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刻意壓低的笑聲在安靜的餐廳裏倒也不是那麼突兀，趙安年卻因為這笑聲越發的困窘起來。“有什麼不知道怎麼相處的，我也是人你也是人，交朋友的相處唄。嗯……”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蕭柯的眉眼彎彎，橙黃的燭火下投入墨翟石一般的眼裏，恍若如天際綻放的絢爛花火。“你當我是妖魔鬼怪嗎？”
    “我並不是這個這個意思……”他既是羞愧又是難安：“我很敬重您，所以有點怕在您麵前丟臉……”
    青年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後麵連蕭柯都聽不見了。他看著青年已經要縮成一團的樣子，蕭柯遂也不再逗他。跟他的初次見麵是在打得一鍋粥的大廳裏，青年人頂著個果盤在頭上爬到自己坐的座位邊，睜著那雙透亮宛如琉璃的眼說道：“大叔，啥時候了，還不跑？！”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認識了，後來居然還能繼續有聯係，連蕭柯自己都為之詫異，不過是一個偶然認識的青年，怎麼就相識到這種程度了呢？
    望著青年的雙眸，那雙方琥珀色的瞳孔仿若盛著千江萬湖的漣漣水光，清透的令人心驚。想來當初就是被這雙眼給吸引了吧，蕭柯在心裏對這一場無心的相遇下了結論。“好了不取笑你了，快趁熱吃吧，想必你在剛才那酒吧沒吃飽吧。”
    不能否認，他是有些喜歡這個青年的，尤其是被吸引的原因是他的那雙眼——似是鋪著碎屑般的梔子色在上麵，泛著鎏金般的光，澄淨透亮的眸色，自第一次見麵便有所察覺，那般令人猝不及防的掀起封藏多年的前塵舊事。
    蕭柯得體地切著餐盤裏牛排，低垂的眉眼下掩飾心底的萬千思緒。
    “厄……蕭先生知道這個地方？！”慘了慘了！明明吃過飯還陪他再吃一頓，他一定認為我是那種喜歡到處蹭飯巴結有錢人的人！趙安年心裏煩躁極了，想解釋卻又不知道怎麼解釋。他低下頭拿著餐具一下一下地戳著盤裏的牛肉，有些納納地說道：“不是先生想的那樣……”
    “嗯？你知道我想了什麼？”蕭柯停下手上的動作，問道。看著從見了他便手足無措的青年，青年原本泛紅的臉頰血色稍稍褪了下去，反泛著些蒼白的顏色。他在心裏笑了起來，不動聲色。
    “蕭先生一定是在想我是一個到處巴結有錢人的狗腿子。”趙安年放下手中的餐具，微垂雙眼掩飾自己有些淒慘的樣子。
    完全沒有必要啊，這麼在意的自己果然跟個傻瓜一樣……
    “哈。”男人隻是很清淺的笑了一聲，便再沒了言語。空氣仿若都在那一刻凝結了，趙安年仿佛看見裸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上凝起了細密的冰渣，疼痛刺入骨髓。
    頭頂上傳來一記重壓，趙安年有些恍神地抬頭，有些迷惘地看著看著蕭柯，透亮的眸染著水汽氤氳的煞是好看，揉揉青年有些柔軟的頭發，蕭柯頗為失落：“原來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麼小氣的人啊。你不僅怕我還誤會我……”
    收回手上的動作，蕭柯撐著下頜望著趙安年，謙和的臉上無奈一覽無餘：“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那裏的食材用量很少，想來你沒吃飽讓你多吃點而已……”
    我也隻是不想你誤會啊！結果為什麼誤會越來越大！趙安年簡直無語問蒼天！
    頭頂的觸感那麼真實，一路蔓延至心底，溫熱的感覺將整個心都炙烤起來。他怔怔地看著蕭柯，久久地靜默下，蕭柯先受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那溫雅的笑臉看在眼裏趙安年也跟著傻樂了起來。
    為什麼蕭先生會知道自己是從那家酒吧出來的呢？明明遇見時並不在那條路上的？趙安年忘記問了也不想問了，隻是安靜的隨著燭火的搖擺心緒起伏著，昏黃的光影纖細的身軀，明滅間渙散的捉摸難定。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