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回湖心小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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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的時候,入眼所至皆是被風吹起的輕紗帷幔,風鈴之聲淙淙。
感受到胸腔裏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她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陌生的大殿空無一人,有的隻是冷冰冰地陳設。她下了床,穿好鞋,往室外走去。
一開門,便被屋外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給驚住了。
居然是到了冬天,她到底昏迷了多久?
麵前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就連湖麵都堆滿了積雪。要不是看見遠處停著的那艘小船,她甚至還意識不到自己如今所處的這處正是居於湖麵中央。
待沿著回廊繞行了一圈,也沒找到出去的路以後,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被困在湖中了。
腳下的這棟環形樓居於湖麵正中央,外側有一圈回廊,無論站在哪一處,看到的風景都是相似的——一望無際的湖麵。
冬日的湖心小築,連鳥雀聲也都不見了,寂靜地有些蕭瑟。
不知這湖有多大,有多深,落了雪以後一望無際的樣子倒真像是直鋪到了天邊。
她有太多的疑問了。但是不知道該去找誰解答。
這裏隻有她自己嗎?
昏迷前的事情,她多多少少還能記起一些。隱隱約約記得有人救了她。
可醒來以後,卻見不到那人。
她又在外麵站了一會兒,感覺到些許冷了。身上穿著的衣服畢竟單薄,站在這種冰天雪地裏,難免捱不住。
正要回到殿中時,鎖骨處陡然燙了一下。
她這才注意到,之前係著的元魂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位置多了一顆小痣。
現下,這顆小痣正在發燙。
她沒忍住,摸了摸,感覺內裏似乎還有些凸起。
“小美人,姐姐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從耳畔響起,腰突然被人摟住了。
謝晉驚恐地回頭,見狐女竟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狐女噘著嘴朝她湊了過來,“啵”兒地一聲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謝晉正要躲,卻意外地發現,對方雖然湊過來了,但是根本沒親上。
眼前的狐女似乎跟那日見到的不太一樣了。
她打量著她,這才注意到她的下半個身子都是虛影。
原來這個根本不是本人,隻是個分/身罷了。
“這麼快就發現我是假的啦?”狐女的影子繞著她圍了一圈,像根繩子似的要把謝晉團團圍住,不是本人便不能用眼睛魅惑,她也就老實多了:“那我有什麼辦法,我實在是進不來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這裏又是哪兒?”謝晉問道。
“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兩個月了。”狐女扒拉著細長的爪子,數給她看:“現在在你們凡界來算應該是十二月了,你看到這麼大的雪就一點也想不到嗎?”
謝晉倏而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雪,又看了看她,一臉不可思議:“我以為這地方是幻境,作不得數。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冬天?”
狐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還不算太傻,看得出這裏是幻境。須知,這裏裏裏外外設下了幾十道法術禁製,我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分了一道殘影到了這裏。好不容易等到你從裏麵走出來了。你若是不出來,那裏麵我根本進不去。咱倆就又得錯開了。”
她的身影一飄,整個人又坐到了圍欄處,順手托起一枚雪花,幾乎半透明的臉跟雪景融為了一體,聲音溫柔地解答著謝晉所有的困惑:
“兩個月前,在妖域的那晚,你體內的煞氣抑製不住了,臨死之前,你的血滴在了我留下的元魂珠上。咱們的血誓便締結了。我察覺到你有危險,立馬便趕了過去。誰知有人竟比我去的快。你猜我到了之後看到了什麼?”
謝晉搖了搖頭,安靜聽她講。
她將掌心的雪花吹了出去,露出一個狡黠的笑:“我看到一個白衣公子抱著你親,你們親了好久啊。我本來是很生氣的,畢竟你剛與我締結了血誓,就是我的人了,怎麼能那麼快就變心呢。後來,我才發現他不是要占你便宜,而是在幫你清理身體裏的煞氣。”
謝晉的臉上浮起一陣緋色,羞愧地把臉別到一邊,不敢看她。那天的事,她隱隱約約也記得。隻是昏迷了這麼久,還以為那隻是一場夢。沒想到居然被狐女目睹了。
“可惜啊,我打又打不過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把你帶回了這裏。之後,你們在裏麵發生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根本進不來嘛。”狐女小聲地發脾氣,趁著這個機會又掐了一把謝晉的臉。
“好在啊,看他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就算了,不跟他計較了。這幾日我好不容易等到他出去了,才溜進來找你。你要不要跟我走?”
“你可看清他的樣貌了?”
“小沒良心的。”狐女佯怒,勾頭下來,湊到她臉龐,質問道:“你可別是看上了他。姐姐我可是會傷心的。我不夠美嗎?”
“美,美。”謝晉掐住她的腮,按著她的頭扭到另一側去。
“說實話,你真的不認識他?那他怎麼會來救你呢?你們之間又沒結血誓。”狐女的嘴巴在她手中擠成一個幼稚的形狀。
“我真的不知道。”謝晉坦白。她要是知道,還用的著問她嗎。
“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吧。要是你騙我,我可不會給你好果子吃。”
謝晉也不想再跟她就這個問題多糾纏,隻是催促道:“你說要帶我走,你現在隻是一個虛影,如何帶我走?”
“笨蛋美人,我進不來,你可以出去啊。他設下的這禁製隻是困住外人進來的,可沒有不許你出去。”
可是。謝晉望向那一望無際的湖麵冰層,心想她又沒有達摩祖師那般一葦渡江的本領,如何能過去。
頭頂,在兩人看不見的重簷歇山的一角,靜悄悄地棲了一隻白色的小鳥,融入了白茫茫的背景中。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狐女原本虛影似的下本身,突然冒出一條尾巴來,像個大掃帚似的掃來掃去的。
見她要拔,謝晉趕忙攔住,怕真欠了她的人情,就得守那勞什子血誓了。
“我知道怎麼瞬移,我或許可以試著瞬移出去。”
“沒用的。”狐女像看傻子似的望著她,解釋道:“在幻境裏,除非化神期修士,能一眼看到出入口在哪兒,不然你怎麼瞬移?”
謝晉被她堵得沒話說,頓時泄了氣,無奈地看著她,默不作聲。
狐女看破了她的心思,“咯咯”地笑著,順手抓了一把雪花,凝成了一枚冰簪,繞到她身後,將她如墨般的長發挽了起來,頗為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咱妖族都是重情重義之輩,咱倆既然結了血誓,那我肯定黃泉碧落都要跟你在一起。救你不過費條尾巴而已,我是千年的狐妖,有九條尾巴呢,不礙事。別心疼我,哈。”
聽她這麼說了,謝晉更不敢欠她的了。
她沉下眼瞼,腦海裏想起那個眼睛係著白布拚死抱著她也不肯放開的少年。
不知道過了這麼久,他現在的眼睛好了沒有。
見她還是不說話,狐女也不急著逼她做決定,而是換了個輕鬆的語調說:
“你在這裏悶了這麼久,很無聊吧?我給你講點有意思的故事聽聽。”
“妖界最近易主了,原先的妖王浮燼被他那個三百年不見的親弟弟給打敗了。現在的妖王叫浮淵。這位新妖王啊,火氣可不小,剛一上任就獨自去凡界屠了一個仙門的掌座。現在引得那些仙門人人自危,據說正在商討聯起手來對付他呢。”
謝晉默默地聽著,腦海裏開始通過這些信息,拚湊起一個完整地認知——
浮淵,應該就是沉焱吧。
那日,浮燼追殺他們的時候口中便是喊他浮淵。
他的真實身份,是妖族的二公子。因曾經被親哥哥追殺,被迫躲在凡界,偽裝成凡人生活了這麼久。
至於他為什麼會成為飛鴻宮的弟子,就不得而知了。
他曾經被星移宮掌座薛岱重傷,囚於後山蟲蠱陣中。
隻要可以,他便會立馬報仇,而不會考慮這麼做是否會帶來不能承受的後果。
他不介意被其他人議論殺兄奪權,名譽受損。
也不介意與凡修為敵,招惹仙界的非議。
她隻是救過他一次,就能得他生死不棄。
而那些害過他的人,他也一個不放過。
真是個愛恨分明又濃烈的人啊。
直到弄清楚這些事實以後,了解了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她才發現原來昔日那些古怪的地方,每處都有跡可循:
譬如,他在蜀郡荒山的時候,曾經眼睜睜地看著她摔下坑洞卻坐視不理。那時,他是想試探她能不能獨自逃出來。隨後,他在坑洞裏斬殺妖物時,便把鬥篷給了她以免她受傷。足以見得,他並沒有真的打算讓她死。
但是在映月樓見識了她取了妖的內丹,後來更是淨化了妖丹救了沉帆以後,他開始懷疑她的身份,進而對她態度越發惡劣。
她那時總也不明白,他為什麼對她有這麼大的敵意。
現在想來,他躲在凡界的這幾百年裏,應該也沒少被浮燼的人追殺吧。
在他每每不告而別,一個人不知去了哪兒的時候,又有多少次遇到過癡夷那樣明地裏暗地裏想要對他下手的人?
他當初被困在蟲蠱陣的時候,是何等的無奈才會想到來找她幫忙?
若是身邊還有可用之人,可信之人,他也不會來找她。
一個這般形影相吊、孤獨存世的大妖,在麵對身份可疑、深藏不露的女人時,最先的反應一定是懷疑和試探。
那股子沒來由的敵意也就說得通了。
既然他都能給自己報仇了,那身上的傷應該也好的差不多了吧。
她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在經曆過生死之後,如今的她會覺得,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隻要能好好的活著,便是最要緊的事。
至於其他的——她想起毀損的那本天書,苦笑著搖了搖頭。
算了吧。
“喂。我說話你有沒有在聽啊?”狐女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扯著嗓子在她耳邊嚎:“你再這樣無視我,我就不理你了。”
“我想了想。”謝晉咳了幾聲,認真道:“我還是先不走了吧。那個人既然救我回來,我還沒有跟他說聲謝謝就這麼不告而別,不太好。”
“你是不是睡覺睡多了,腦子壞了?”狐女用手指戳著她的額頭。
“我沒有開玩笑。是真的,我不走了。謝謝你來救我,但是我相信他不會傷害我,所以我想見他一麵。”
見她一臉正色,狐女知道拗不過她,冷哼著,身影漸漸消失了天地間。
“元魂珠還在你體內,我跟你有心靈感應。等你後悔了再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