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似他也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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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借奪舍一事經凡界曆劫被凡人知道了,便泄露了天機,那你在凡界曆劫的任務就會被判定失敗。你的仙途也將就此終止。”
腦海之中,突然有師父的聲音響徹五內,嚇得她遊離在外的神思立馬就歸位了。柴火迸濺出來的火苗燎到了她的手臂,留下一瞬間灼燒的刺痛。
看著麵前的小煲已經沸騰起來,雞湯熬好了,不必再添火了。她便拿了濕布墊著燒得通紅的握把,將小煲取了下來,餘火用涼水澆滅了。
“嘿嘿,你要是輸了,可別耍賴啊!”“你才耍賴呢,誰耍賴誰生兒子沒屁眼!小爺我才不耍賴呢。”牆外,兩個醉漢途徑,汙言穢語隔著牆飄進院中。
這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啊。謝晉端著滾燙的雞湯去了院中,倒在碗裏晾著。雖然這玩意喝多了是真的膩,但她最近失了不少血,身子虛得很,還是得好好養著點,在曆劫完成前可不能把這副身體搞垮了。
兩個醉漢說著說著居然停在院門外不走了。倆人推推搡搡地,也不知道在幹嘛。隻聽見他倆嘁嘁喳喳,也不知道說什麼悄悄話,莫非這年頭還有人敢來捕快房挑事?謝晉端著碗,望著大門,心想,這倆醉鬼不會直接闖進來吧?
正想著的功夫,大門突然被其中一個撞開,嚇了她一跳。慕容磊和沉帆勾肩搭背,手拉手一齊地往裏走著,遠遠看上去像隻大螃蟹似的,一會兒往左走,一會兒發現方向不對了又往右,亂走一氣。
後頭,還跟著一眾捕快。各個皆爛醉如泥,除了林氏兄弟尚且有基本分辨能力瞧出她坐在院裏之外,其餘皆視若無睹。慕容磊居然拉著整個衙門的人去喝酒了?這小子有了錢就揮霍,這毛病遲早得給他改過來。
接近醜時時分,本來應是捕快們換防的時候,他們今晚卻齊齊翹班,想來是案情破了,欣喜之下便放了天假,肆意買醉。凡人就是這樣,開心時要喝,不開心時也要喝,難不成酒真是什麼靈丹妙藥,解憂逍遙?醒了之後還不是照樣要頭疼難忍,此等傷身之舉又何必呢。她不理解。
地上那倆“摟抱”在一塊,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悄悄話,神神秘秘地。謝晉隻聽見了諸如“打賭”“賭注”一類的字眼,其餘卻都沒聽清。她冷眼看著這倆人,沒有想到才過了一天,這倆人就成了好朋友了,交情的發展真可謂一日千裏。
林輝將一身酒氣的林權扶到屋內以後,便來向她解釋:“深夜打擾姑娘休息,實在是冒犯了。今日困擾江寧的凶案結案,大家心中的石頭都落下了。先前一連三十幾日都沒日沒夜守在崗位上,兄弟們累壞了,大哥才想著放大家夥兒休息一晚。適逢慕容公子為人豪爽,做東請大家夥兒吃飯,一時才得意忘形喝得多了些。我這就將他們遣回各自院中,不讓他們礙姑娘的眼。”
“林捕快這是說得什麼話,”謝晉忙製止他,“本來就是我們借宿於此,占了他們的房間,何苦還要趕他們走呢。明早我們就會離開了,沒剩幾個時辰了,我睡與不睡沒什麼分別。倒是令兄,似乎酒量不是很好,比你醉的要快些。”
林輝的臉不知是喝紅的,還是怎樣,紅撲撲的像抹了胭脂,低下頭靦腆笑道:“大哥酒量確實不好,一杯倒。不像我,千杯不醉。同行的除了眼前這兩位,另外三位似乎也都不勝酒力,小酌些許便離席回來了。修仙門派果然門規森嚴,即使人身在外地,也不會放縱自己。我等應該像你們學習。”
謝晉舔了舔嘴唇,想也沒想就問到:“你可還記得他們是何時離開的?”
“沉焱公子離席最早,大概坐下沒過半個時辰就離開了。其餘二位在一個時辰以後也都離開了。他們可是還沒回到院中?席間,我同他們提過,江寧山水資源秀美,棠渠自大山腳下始發,一路彙入大江,幾乎包圍了半個江寧,到了夜間,尤其是當下季節,水草豐茂之處常見螢火,夜景很美。許是他們去看風景了也說不定。”
“多謝,我便去林捕快說的地方尋一尋他們吧。”謝晉當即回屋提了包袱便出門去了。
留下地上兩個醉鬼還在那裏咿咿呀呀地劃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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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在那個山崩地裂的地方受過傷,又見過那樣龐大的妖物,她本來不想再舊地重遊的。但是在燃了張追蹤符,發現沉焱也在林輝所說的那附近,而他跟沉畔他們也並不在一起之後,她還是決定試試,去改變一下他對自己的看法。畢竟能獨處的機會可不多啊。
見她急切地行進,迫不及待地要趕過去,鯰魚躺在包袱裏被顛得七葷八素,又是一陣抱怨:“你跑那麼快幹嘛?大半夜的不睡覺,來這種荒郊野地會情郎啊?你的情郎也不在這兒!”
“你怎知將來就不會是我的情郎了?”她勾了勾唇角,頭也不回道。
“啊?”聽她這麼講,鯰魚霎時就支棱起來了:“你可別發燒把腦袋燒壞了,你現在是不是要去找那個邪門的小子?你管那叫情郎?你沒病吧!”
謝晉把肩上包袱往上提了提,震了它兩下,一臉篤定:“這次受傷,我在鬼門關跑了一遭,想清楚了很多事。”
“你想清楚什麼了?”鯰魚攀上她的肩頭,看她精神頭好得很,也不像說夢話啊。
她停了下來,抬頭望著夜空,星河入目,語氣像是變了一個人:“收服你的那一次,過於順利了,以至於我對自己的實力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憑努力,我可以自己收服妖物。但事實上,離開了沉焱我什麼都做不了。癡夷那樣強大的妖物,可以吞並山河,我在他麵前連他的肩膀都夠不到,沉焱卻能輕輕鬆鬆就把他拿下。結合他跟癡夷的那番對話,我早已猜到他的身份。接下來,我還要繼續靠他,才能做成許多事。可他現下如此厭棄我,保不齊會再使絆子逼我和慕容磊離開。所以在他采取下一步行動之前,我要改變他對我的態度。”
“你要化敵為友?這恐怕有點難,那小子看上去不太容易……”鯰魚搖了搖頭。
“不,我要讓他愛上我。如此,再想利用他不就順理成章了嘛。”謝晉握緊了拳頭,眼眸閃爍,似是已有周全謀劃。
“你瘋啦!!!!”鯰魚差點一口老血噎死。完了,這下徹底完了。她果真是燒糊塗了,才會一覺睡醒,就萌生了這麼不切實際的想法。不光如此,她現在還急火火地趕著去送死呢,攔都攔不住。
“喂,丫頭,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覺得你這樣有點倉促了。”鯰魚趴在她耳邊,努力想要勸住她:“你看啊,你跟那呆子私奔的事他們幾個都知道,現在都以為你們倆是一對兒,你突然調轉槍頭對準另一個人,估計誰也不信。”
“我和慕容磊本來就是假的,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事,不必擔心。”
“就算那呆子不是事兒,那也不一定要選那邪門小子吧。”鯰魚湊到她臉龐,語速不斷加快:“凡人常說娶妻娶賢,這選夫也是一樣的。你到底隻是來凡界走這一遭,遲早要離開的,要選就選個好招惹的,這樣將來也能斷個幹淨。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能讓那小子愛上你,可若是你將來利用完他了想拍拍屁股走人,他卻不依不饒,你能保證全身而退?他那不好惹的性子,到時候還不把你紮成篩子?咱換個人吧,你看那個給你治病的溫潤公子多不錯啊?沉畔,沉畔的修為也不差啊。他既然主動關心你,想來是心裏有你的。你又何必舍近求遠,非去招惹那個邪門玩意兒呢。”
謝晉腳步一滯,眸光深沉望向遠處,似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說話間,倆人其實已經又回到之前癡夷戰敗的地方了,山雖然沒了,河岸處卻長有許多蘆葦,更有野鴨野雀藏匿其間,物種不可謂不豐富。螢蟲時隱時現,遠遠看上去數量也不少,天上星光與地上熒光交相呼應,水天一色,的確是個賞景的好地方。根據追蹤符的指示,她此刻的位置距離沉焱連一裏地都不到。
“他不行。別說了,我做不到。”她從回憶裏抽離回來,語氣越發堅定。這三句話看起來是那麼生硬,也無任何解釋,氣得鯰魚又要與她分辨。卻不防被她一張禁言符貼在了嘴上,按回了包袱裏。
耳畔總算是清淨了,她也穩住了心神,繼續朝水澤深處走去。直覺告訴她,那個人就在前麵。而開場白,她也早就想好了。或者說,在來的路上,她就已經在醞釀待會兒見到他要說什麼了。
自上次在蜀郡荒山上警告她與慕容磊離開,已有數日。闊別許久,再見,他肯定以為又是他們倆偷偷跟過來的。首先這個誤會需要解開。讓他明白,她能跟沉畔他們碰上,真的是湊巧。至於能在這麼個小地方碰到他,更是湊巧。一切都是緣分使然。以此消除他對她部分的戒心。
其次,他一定沒什麼耐心跟她聊天。所以,她需要主動提及想要繼續跟他們一起上路的願望,至於原因嘛,就要隱晦地往他身上引了。雖然沉焱的真實年齡應該遠遠大於他的皮相,不過他對男女一事是否通透卻不甚清晰。所以她也不敢冒進,隻能考慮徐徐圖之。
但凡他是個思路正常的人或者妖,能問到的問題無外乎那麼幾種,她都預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也想出了較為合理的答案,足以應對他的懷疑。
步履沉沉,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著,想著還有什麼是她忽略掉的。
眼前驟然白光一閃,有什麼東西擦著她的臉劃過。她立馬頓足,向後退了一步,這才看清身側地上插了一道冰鏢。不足百步之外,那個孑然的身影就立於水岸處,側身回望著她,拋暗器的手緩緩收回。
額前的一縷碎發緩緩落下,切口整齊,很明顯是他的傑作,她聽到了自己快如擂鼓的心跳聲。“你來做什麼?”對方問道。
他此舉分明是警告她不要再往前一步了,否則下場便如那頭發。她隻好止步於那裏,隔著百步遠,聲音都有些發顫:“焱師兄,沉大哥讓我來找你。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之前我不是讓你別再跟著我們嗎?為何不聽?”沉焱如她料想那般,拋出了第一個問題。
“焱師兄,你誤會了。”她笑意盈盈,不慌不忙道:“其實,我的確沒有跟著你們,真的。我和慕容公子是機緣巧合才來了這裏,並不知道焱師兄也在此處。至於沉大哥,是之後才來的,這一點你若是不信可以問你師兄師弟們。”
沉焱背對著她,冷如寒星的眸子望向平靜無瀾的水麵,很快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那你此刻來找我又是為何?莫不是想要同我們一起上路?”
謝晉沒有馬上回答。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設想的答案需要修改,便遲疑了一會兒。
見她遲遲沒有應答,沉焱轉身走了過去,站到她身側。與她視線持平,質問道:“莫非是謊話現編來不及了?謝姑娘,趁著好話還沒說盡,你便識趣一點。”
謝晉將包袱取下,像是獻寶似的呈給他:“焱師兄,我是來歸還這個的。”她沒有事先跟鯰魚打過招呼,突然來了這麼一下,嚇得它一個鯉魚躍龍門忙不迭從裏麵鑽了出來,牢牢扒她背上。
沉焱皺眉看她,見她一雙眼睛水澤充盈,倒是真情實意的模樣,便勉為其難解開了包袱扣。內裏整整齊齊疊好的那件鬥篷現於眼前,撲麵而來的還有剛洗過的皂角味兒,原來是這個。
他抬了抬眼皮,正對上她的眼神,忽然覺得那目光有些灼熱,便道:“此物我不要了,不必還我。”說罷抬腳便走。
謝晉見柴火燒起來了,急忙收好包袱,追上他,又填了把柴:“焱師兄,你當初在蜀郡山洞救我那次,我這輩子也忘不了。當初若不是你們,我恐怕早就死在雲來鎮了。所以從辭別爹爹那天開始,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跟著你們,直到我可以獨當一麵。我知道,我是個累贅,什麼也不會,隻會拖累你們,但我可以學啊。難的學不會,我可以先學簡單的,畫畫符紙什麼的。我之前那點三腳貓的本事,都是以前自己偷偷買書學的。隻求你們別趕我走,好不好?”
沉焱被她吵得心煩,站定在那裏,望著她,目光涼似鏡中月:“拿來。”
謝晉以為他在說鬥篷,連忙把包袱遞上。
對方沒接,而是意味深長地望著她,唇角微起:“方才還說難的不會,先學簡單的,這就開始裝上了?你偷拿我的紙鶴,以為我不知道?”
謝晉沒料到他會突然來這麼一句,當場石化,要不是曆劫的機會有且僅有一次,她恨不得立馬死遁在他麵前。這小子果然不好騙啊,她又大意了。
“想學可以來求我,但是不問自取即是偷。”沉焱上下打量著她,見她終於露怯,似是十分得意:“謝姑娘,想入我們修仙門派,心不淨可不行。”
謝晉被他說得老臉無光,悻悻的掏出袖中那張已經壓扁了的紙遞過去。對方接過去,立馬便遁形無蹤了。還真是多一秒都不想跟她待在一起,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也隻好灰溜溜地離開了。
看來這勾、引他的計劃,是要提前擱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