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蜀郡曆險·貳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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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月樓除了外身是船的樣子,內裏跟普通的房屋沒什麼兩樣。這裏的老板倒是很財大氣粗,直接在場地中央挖了一個大大的池子,貫穿了一二層。在池子裏注滿清冽的酒水,再配上各式美人,當不起“映月樓”這麼風雅的名字,叫“酒池肉林”還差不多。
    在這樣的酒池肉林,謝晉看到了幾乎鎮上所有大戶人家的公子都在這裏了。他們衣著不凡,本該是氣宇軒昂的讀書人,此刻卻醉倒在這池子裏不省人事。功名利祿皆塵土,擁美人在側及時享樂成了他們當下的人生目標。一張張縱欲過度的臉,眼神裏散發著對原始欲望的沉溺,嘴裏盡說些不入流的穢語,頭深深地埋在美人胸前,仿佛那地方便是極樂之地。
    再看那些妓女,也是各個都著三兩寸布,僅僅遮住了那不到二兩肉的地方。她們躺在男子懷裏,兩條腿像遊蛇一樣纏住他們的腰,姿勢極為不雅。她們放聲大笑,將池子裏的酒水往自己身上潑灑,吸引男子去舔她肚皮上流淌下的酒。
    酒池中央搭了一個三米多高的圓台,一個穿著大紅色波斯舞衣的卷發女子在上麵扭動著腰肢,手裏捧著個繡球舞來舞去,還不忘給人群裏那群直勾勾盯著她的人暗送秋波。
    謝晉看了一圈,也沒找到沉畔和沉蘇的蹤影。他們真的會在這種地方嗎?她有些懷疑。
    “二位年輕人。”一個駝背的老頭兒端著兩杯酒朝他們走了過來,勸道:“映月樓的規矩是進了這裏的客人不醉不歸。請吧。”
    他抬起頭來,對著兩位客人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兩隻渾濁的眼珠像琉璃球一樣一動不動,幾乎不會眨眼。這張臉實在太古怪了,皺巴巴地比頭還大,就像套了個人皮麵具一般。老頭兒覷著眼睛盯著謝晉看了好久,笑意不減。
    謝晉心知這酒根本不能喝,喝了會出事。但在找到沉畔與沉蘇之前,他們不能打草驚蛇。於是,二人端起酒杯,用袖子擋住了臉,做出喝的姿勢來,實則將酒水全都灑在了袖子上。
    老頭兒倒是很好糊弄,見他們乖乖喝了酒,便又叮囑了幾句,說今晚後半夜會有餘興節目,不要著急走。
    這裏這麼多人都是在等後半夜的餘興節目?謝晉心想,這幫人都喝成醉鬼了,還能有什麼餘興節目。難不成那個卷發女要跳脫衣舞嘛。
    “這酒有問題。”沉焱盯著酒杯。
    “我知道,我沒喝。”她回道,卻見他的狀態有些不對,便多嘴問了句:“你怎麼了?看起來似乎不太舒服?”
    “我沒事。”他不願多做解釋。
    他的目光掃過酒池裏那一眾有傷風化的男男女女,低語道:“這些男人活不過今晚了。”
    “為什麼?他們都要死?”
    “這些女的全都是妖,她們會吸幹這些男人的精元。”少年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皺緊了眉頭,強忍下胸口的不適。
    這裏少說有百餘個妓女,假如真如他所說都是妖的話,那豈不是妖的大本營?蜀郡為何會聚集這麼多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些都是小妖,小妖一般不會在凡間疆域盤踞,除非……”他的一隻手捂住了胸口,氣息也變得有些不穩。
    “除非有大妖坐鎮,她們才敢有恃無恐。”謝晉猜測道。
    一個帶著脂粉味兒的繡球突然朝這邊丟了過來,直衝向沉焱麵門。謝晉想也沒想就伸手替他攔了下來,那球不是實心的砸到人不疼,隻是那股子香氣聞著有些上頭,聞久了還有點惡心。她聞了聞自己的衣袖,雖然隻是碰到了一下球,就沾上了除不掉的香氣了。
    “喂!”酒池的另一側,一個穿著金黃色蜀錦繡服大褂的公子哥隔著老遠朝他倆扯著嗓門喊道:“那邊那兩個人,把你們的繡球讓給小爺,小爺重重有賞!”
    醉鬼鬧事,謝晉本來不想搭理。但想到這繡球她留在手裏似乎又沒什麼用,不如拿去作為交換,看看那個醉鬼能有什麼賞賜好了。也順便從他那裏試著套套話,看看能問出什麼來。她抱著繡球走了過去。
    沉焱半倚著欄杆,額間冷汗直流,耳鳴聲吵得他有些煩躁。從剛剛開始,他就感覺胸口說不上來的悶,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憋著不舒服。如果是中了毒,這毒又是何時沾上的呢,他也沒觸碰過什麼。
    背著包袱的少女已經走到池子裏了,因她長得高,站過去以後,那池子裏的酒也頂多沒過她的大腿。她笑盈盈地看著那個公子哥,問道:“公子,場子裏這麼多人,繡球偏偏砸中了我,我覺得這是上天給我帶來的緣分。你可要拿出點像樣的東西來換,不然可表達不了你的誠意。”
    “你是?”慕容磊直勾勾地望著她,見她穿衣不像妓女的樣子,頓生疑惑道:“怎麼映月樓還有女人了?我眼花了嗎?”
    他扯了扯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那個玉牌,指著它道:“這個夠不夠誠意?”
    一旁的家仆見了急忙攔阻道:“公子不可啊,這可是前年生辰老爺送你的,不可輕易送人,被老爺知道的話……”
    慕容磊不耐煩地伸手指著他們,怒道:“閉嘴!羅裏吧嗦煩死了。這是小爺的東西,小爺想給誰就給誰,還用那個老匹夫同意?他都,”他打了個酒嗝兒,口齒有些不清:“他都把小爺趕出來了,小爺還要顧忌他高不高興?”
    “公子,別喝了。”兩個家仆急得都想給他下跪了,“老爺說了你要是今晚再晚歸,要打斷你的腿!時候不早了,咱們快離開吧!”
    “我告訴你們啊,今晚上我非見到玉公子不可。誰跟我搶那兩個獵物,我就打死誰,聽見了嗎?”他扯著嗓子鬼吼鬼叫。
    真是個紈絝子弟,不可理喻。謝晉搖了搖頭,往一旁避了避。她對他的玉牌沒什麼興趣,隻是想從他嘴裏打聽些事罷了。不過看他這樣子,怕是什麼也回答不了了。
    “公子,聽小人一句勸,別再火上澆油了,咱們今天就先回去,改日再來映月樓也好啊。”兩個下人一左一右地圍在他身邊,想要強行把他帶離現場。
    慕容磊將他們推搡開,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氣呼呼道:“我不!我偏不!我就不!那個老匹夫敢打我,我就……嘔……”話還沒說完,他就抑製不住地嘔吐起來。
    慕容公子這一吐,差點沒把膽汁兒嘔出來。他腳下的那片區域立馬漂浮起惡心的嘔吐物,逼退了身旁服侍的美人兒。大家紛紛躲到了一旁,都離他遠遠地,仿佛他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道肉眼不可見的結界一般。
    “嘔……”慕容公子真的喝多了。他吐得這樣利害,就連他的家仆都受不了躲一旁去了。
    好好一件蜀錦做的衣裳就這麼沾上了嘔吐物,廢了。他毫不在意地脫下那外套,往水裏一扔,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被他扔水裏了。
    “公子,這衣服可是去年你生辰時夫人送你的,不能丟啊。”家仆痛心疾首道。雖然話是這麼說,但他們誰也不想去撈那衣服,都躲得遠遠的。
    “你們,你們沒一個人真的關心我。”慕容磊擦了擦嘴,欲哭無淚:“或許,隻有見了玉公子,他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麼吧。”
    聽他一直念叨玉公子,謝晉本來對這人沒什麼興趣也很想見見這位神聖了。她上前扶了慕容磊一把,規勸道:“公子,我理解你的痛苦。咱倆同是天涯淪落人,或許隻有玉公子才能幫我們。”
    她轉了轉眼睛,十分虔誠道:“慕容公子,小女姓謝,本名不足為道。我想我們之間的緣分應該不會是一枚玉牌這麼簡單。這個繡球我願意相讓,不過我還可以幫您射中獵物,贏得見玉公子的機會。還請您給我一個成為您幕僚的機會。”
    “好哇,你說話倒是夠爽快。我就喜歡你這樣幹脆利落的人。今晚你若是幫本公子射中了獵物,我什麼要求都答應你。”慕容磊大讚。
    “多謝。”謝晉喜上眉梢,趁熱打鐵道:“不過您是否該跟我好好講講那個獵物又是怎麼回事,我初來乍到不是很懂映月樓的遊戲規則。”
    “這個簡單。”慕容磊扶著她,二人登到高台之上,遠離了那片酒池。他伸手指著卷發女頭頂那個巨大的由絲綢紮成的花苞,道:“獵物就在那裏麵,今晚誰射中了便有幾乎成為玉公子的座上賓。一年之中隻有這一次機會,大家誰都不想錯過。”
    謝晉盯著那個巨大的花苞,若有所思。
    沉焱因為不舒服,輾轉去了外頭的遊廊上透風。他見天空中一輪明晃晃地月亮突然沾上了暗紅之氣,便知這是妖月之象。當附近有什麼大妖出現的時候,便會呈現出這樣的異象。恐事態生變,他需盡快找回沉畔他們,於是又繞回到船艙中了。
    …………………………
    臨近醜時,眾人玩鬧了一整晚都有些累了,船艙裏的喧嘩之聲也少了許多。大家都疲乏地靠在酒池裏,慵懶地躺在那裏像一具具浮屍一般。紅衣卷發女適時講道:“今晚的比賽便是這個花苞裏的獵物,誰先射中,便有機會成為玉公子的座上賓。還請大家把握好時間,確保一擊即中。”
    屋梁上那個由綢布綁著的碩大花苞被層層抽開,裏麵包裹著的東西也現於人前。眾人期待之餘,看見所謂的獵物居然是兩個神仙般的妙人以後,頓時興奮起來,一個個躍躍欲試。人獵在很久以前就被官府明令禁止了,沒想到映月樓居然玩這麼瘋,在酒精的催化下,他們一個個似乎忘了殺人是犯法的,有的腰間佩劍都抽了出來,還有的舉起了自己的長矛。
    謝晉正要給沉焱傳一個符紙拜托他待會兒用冰刃搶占先機。待看到露出來的那倆人正是昏迷不醒的沉畔與沉蘇以後,她立馬臉色大變,急忙在場內四處搜尋沉焱的去處。
    “不知這個驚喜,大家喜不喜歡呢?”卷發女笑道,眼神確是有意地看向她二人。
    這是陰謀,絕對是!沉畔與沉蘇二人武力絕不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可以捉住的,可此刻懸掛於梁上的那兩人不是他們又是誰。但是這太不對勁了,對方已經弄暈了他們倆,又為何要費盡心思當著眾人的麵虐殺他們?對已經昏迷不醒的兩個人做這種事不是多此一舉嗎。
    除非……除非這是故意設的一個局,為了把她跟沉焱引來的。沉焱如果出手了會怎麼樣?以他們倆的武力,想從這裏帶走兩個昏迷的人不成問題。可若是沉焱也出事了又當如何?她想起他方才的狀態不對勁,頓時急得六神無主。
    一枚冰刃以迅雷之勢射向了梁上被絲綢綁著的二人,劃破了捆住他們的綢帶。二人從高空中墜落下來的一瞬間,沉焱丟出了袖中那兩隻紙鶴。紙鶴啾啾地嘶鳴著,衝向高空,救下了沉畔與沉蘇。它們圍著大殿的高空飛來飛去,一時之間還找不到出口脫困。
    “妖怪!殺了他!”人群裏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家立即不受控製似的揮舞著手裏的兵器對著沉焱衝了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周圍突然地動山搖起來,仿佛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撞到了船身上,險些將整艘船頂翻。船身劇烈地晃動起來,酒池裏的液體也溢了出來流的到處都是。有的人腳下沒有踩穩,一個不小心摔進池子裏撲騰了沒幾下就徹底爬不上來了。
    船艙劇烈地搖擺著,將眾人從一旁趕到另一旁,反反複複。大家亂作一團,推推搡搡地,那些個美人兒們突然靠近了他們,細長而又銳利的指甲出其不意地插進了這些人的後腦。她們此刻妖態畢現,還發出“咯咯咯咯咯”地怪笑聲,一個個都舉起了指甲對準了身旁的禮物,那場麵別提有多恐怖了。
    凡人在妖麵前幾乎沒有還手能力。更何況,這些男人喝了太多的酒,太多有毒的酒,即使這些女妖不殺他們,他們也沒法活著走出去了。剛剛還在試圖攻擊別人的獵人,轉瞬之間就成了他人的獵物,他們鬼哭狼嚎四散逃竄,可又能逃到哪兒去呢。那些不久前還在他們懷裏嚶嚶嚶的美人,此刻變得像鬼一樣醜陋,她們見人就殺,生食著他們的腦髓液,把整個場子都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間煉獄。
    大家推搡著,紛紛爭著往出口逃離。在推搡的過程中,不少人被其他人踩在腳下,當成了墊背的。而那些踩在別人背上的也沒撈到什麼便宜,他們無一例外都被女妖追上了,被當場獵殺。
    鮮血徹底染紅了整個酒池,無數的屍體在被吸幹以後丟進這裏麵,疊在一起,令更多的血水蔓延到了台階之上,更添恐怖的氛圍。謝晉被血腥氣衝地有些反胃,但她沒有忘記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找到沉畔與沉蘇,並且查清真相。
    如果任由這裏發展下去,那些死了的人不出幾個時辰就會變成如家客棧裏星移宮弟子那樣了。她想到這裏,覺得自己不能一走了之,當下從包袱裏掏出了所有的火符,一並撒了過去。
    一池子的血與酒混在一起,碰上一個小小的火花立時便燃了起來。滔滔火光之中,她看見慕容磊失去了兩個家仆的保護正在抱著頭四處逃竄。她想,好歹相識一場,便救下他吧,於是毅然地朝他那邊衝了過去。
    解決完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以後,女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們四個了。沉焱穩住了心神,用冰刃在船艙頂部破了個大洞,趁機放走了兩隻紙鶴。謝晉放的那把火很是時候,火勢在全是木頭的船艙裏蔓延得很快,濃煙順著屋頂的大洞飄散了出去,正好也阻隔了女妖們追逐紙鶴的步伐。
    他看見謝晉正在護著一個人往外逃,為了轉移女妖們的注意力,在手裏攢出了一個掌心焰,挑釁道:“讓我見識一下你們的本事。”
    女妖們嘶吼著,朝他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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