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董賢無事時多半書房，因此一日黃昏之時自己倒在榻上也無人知曉。
    這倒方便了連日難眠之人頻頻入夢……
    “聖卿，寡人已經封了你妹妹做昭儀，賞了她一千戶食邑，你說夠嗎？”下朝後的帝王著急忙慌的趕來，董賢卻不緊不慢的自己下著棋。
    “陛下覺得夠就是夠了，微臣怎麼敢有所置喙？”右手白子剛落，黑子便在左手拈起來。
    “若是……若是你還覺得委屈了她，那便再賞一千？”細細思量著說辭，好像一不留神就惹了眼前的人不高興。
    “淑兒不過是個昭儀，陛下賞下千戶食邑是想她也與臣一樣遭天下罵名嗎？”果然，黑白兩子，連同棋盤，一同落地，極是不快。
    “沒有，聖卿……寡人沒有此意。隻是她是你妹妹，我怕委屈了她。”劉欣立刻慌了，看著灑了一地的棋子，甚至還有幾顆滾落在腳邊，不知所措。
    “那些上書罵你的言官，朕一個都不留，況且你對社稷之功，寡人都看在眼裏……”哪有什麼罵名，董卿的那些良策，都對大漢有益，他就覺得很好。
    “夠了！若不是淑兒肯，我怎會讓她入宮……”話未說完便拂袖而去，好像一刻也不願多待似的。
    “其實寡人也不想……”若不是你提出來，朕也不想董淑入宮。
    “還有，”董賢忽然又折回來。“想必陛下也知道，初入宮廷，比起封賞，昭儀娘娘最需要的還是您的陪伴。”
    “好，那寡人陪你一起去看看她吧。”並不是排斥董淑，隻是總覺得……為何董賢會願意將一個女子送到自己的後宮呢？
    “陛下難道不該自己去？”董賢像是又聽到了什麼令人氣憤的言論似的，理所當然的瞪過去。
    “朕……朕今日還剩了些折子未看，改日吧。”
    “哦？是嗎？平日裏倒不見得陛下如此勤勉。”
    淑兒生的乖巧可愛，容貌絕不在他之下，不過隻一樣：不仔細看絕對不知，優雅端莊的做派之下，是還如幾歲孩童一般的心智。
    淑兒癡傻，但在家人的庇護下本也沒什麼不順心之處，隻是年齡漸長，卻越發不知喜樂。
    誰知，多年不見她笑，一入皇宮，竟然一展歡顏，見了劉欣更是歡喜。
    淑兒難得有喜歡的人和事，家中早也不打算將她像正常女子一般出嫁。因此董賢才將她送入皇宮，隻盼著……她的心智能不再消逝。
    “真的有折子，聖卿你看……”
    “微臣是當朝司馬，豈會不知道有奏折！”董賢想起妹妹歡歡喜喜被抬進宮，而劉欣卻冷淡相待的樣子便不快極了。
    “隻是這幾日昭儀娘娘剛入宮，就遭這般冷落，陛下當真如此無情嗎？!”淩厲的眼光好像要將人看穿似的。
    有時董賢看著劉欣這副模樣便也有些猶豫，隻是轉念一想，他可是天子，世上權力最大之人，就是他將自己困在這廟堂之高，何須可憐。
    “……朕去就是了，”頭戴帝冠的人又一次放下尊嚴。
    “隻是聖卿……朕從不無情。”
    光影閃爍，夢境裏似乎又換了天地。也許心緒不寧之人做夢總是一層疊著一層，醒也難醒似的。
    “放開我，大膽，我乃當朝司馬，誰敢動我？”睡夢中，兩名武將押著自己，驚恐之感格外清晰。
    “呸，你有何臉麵稱大漢臣子？”恒親王一臉怒容。
    “來呀，將這個禍國妖孽給本王押至午門外，立刻燒死。”
    元壽二年，河北，黃淮等地突發水災，又連發蝗蟲之疫。之後江北一帶又屢屢鬧旱災，一時間農田幾乎顆粒無收，百姓苦不堪言。
    經太史令查星象，六星連珠，天狗吃月。因而有妖孽禍國一說。
    “恒王！爾等憑什麼說我是妖孽？”即便我董賢資曆尚淺，身居高位的確沒什麼作為，但何曾禍國殃民？
    “太史令昨夜新測的星象，我大漢屢屢受災，實乃妖孽所害。”恒親王簡直咬牙切齒。
    “不錯，且熒惑守心之相，多主容色豔麗之人作怪。”馬上有他的黨羽上來幫腔作勢。
    “荒謬，無憑無據，便要處死當朝司馬，爾等其心可誅。”生拉硬扯之間，董賢已經看見外麵燒起來的火堆。
    劉欣昨日禦駕親去江北視災，而且帶走了大部分平時的親信，此時，董賢簡直不知道誰能救他。
    “陛下被你迷了心智，燒死你這妖孽，我劉壁便是陪了這條老命，救大漢黎民於水火，也值了。”
    “恒王忠君愛民，實乃大漢之幸啊……”擁躉們帶頭高喊。
    “大漢之幸，大漢之幸！”群臣一片高喊。
    董賢被一步步推向離火苗越來越近的地方，遠處除了呼聲，還有母親和妹妹的哭喊。
    “母親，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