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燃似乎察覺到了楊恪的目光，突然抬起頭來，說道：“你在盯著我看？”他抬頭，眼睛也是沒有焦距的，看方向是在看著他，但很明顯就會發現他神色間的異常。
    “……”
    見楊恪不說話，付燃不屑的撇了撇嘴：“怎麼，我還說錯了不成？”
    楊恪不知道這是什麼病症，明明一切記憶都在，行為舉止卻退化到兒時。兒時，卻不是蠢，而是天真，愛玩，委屈了要找母親，但他又是一個早熟的小孩子，對一切都有天生的機敏。
    如此養了一段時間，楊恪大致估摸出付燃的心理年齡在七八歲這個階段。付燃明明記得他，可每當楊恪引誘他按照邏輯串聯這些年的記憶，付燃都會十分抗拒的頭痛，隻得先放一放。
    應客不愧是名滿天下的神醫，治療了一段時間後，付燃的眼睛可以看見一些東西了，雖然能看見的隻是模糊成一團團的影子。
    屋子裏，付燃靠著感覺熟練的拆卸手裏的連環鎖，玩的不亦樂乎。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去做，但總是想不起來，而且手上的這個新玩具著實有趣，搞得他五迷三道的，完全抽不出其他精力去想別的。
    “吱呀”一聲，門開了，付燃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側著耳朵聽了聽，隨即又放下心來繼續玩。
    楊恪走了進來，看著沉迷連環鎖的付燃微微歎了口氣。
    “別玩了，來，我帶你出去走走。”
    付燃乖巧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收好了他珍愛的玩具，喚了一聲香香，然後就坐在那裏大模大樣的張開手臂等著楊恪給他換衣服。
    他換上了質地柔軟的長衫，因為天氣轉涼的緣故，又加上了一件棉麻的外套。付燃在鏡子前覷著自個模糊的影子，感覺自個很漂亮，於是開開心心的出門了。
    楊恪跟在後麵，付燃蹦蹦跳跳的在前麵走。眼神不好一點也不影響他的活潑跳躍。
    看著前麵的人，楊恪想到了還在軍營裏的時候，心裏陡然升起一股衝動。
    “阿燃。”楊恪快走兩步，趕上了付燃。
    “嗯？”
    “我在這邊的事情辦完了，你要不要隨我回燕國？”
    “燕國？”付燃嘴裏下意識的咀嚼這兩個字，心裏想著楊恪本來就是燕國的人，自然是要回去的。而楊恪要回去，自己也一定是要跟著的。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他要跟著楊恪去？他再一次感覺到有些不妥，可是他現在的狀態隻夠他察覺一點不妥，卻不能夠支撐他果決的做出拒絕的態度。
    “你沒有地方去，跟著我把，燕國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等著我帶你去。”楊恪又再一次強調。
    “好。”付燃終於遲疑的點了點頭。
    楊恪聞言大喜，立馬吩咐身後跟著的人回去安排，晚上就出發。
    付燃越發感覺有些不妙，好像自己要被拐跑了一樣，可是楊恪下一句話卻立刻讓他來不及想這些了。
    “走，阿燃，帶你去吃貴妃雞翅，燕國那邊的沒有這邊的地道。”
    貴妃雞翅是付燃的最愛，選用最活潑勁道的雞的翅膀，數十種香料醃漬，燉至入味，再入油中炸至兩麵微焦。做法不是什麼稀罕的手續，這道菜出彩就出彩在火候的把握上。翅膀燉的時候，多一份嫌老，少一分不熟，炸的時候更要一眼不錯。付燃吃過一次，就愛上了。
    二人一路走著，隻是還沒等到飯館，路上就跑出一個程咬金。
    “忒，江華衣，我原本敬你是條漢子，卻沒想到你居然是個陰險小人。”這位壯士個頭比付燃還矮上幾分，一身黑色短衣，銅鈴大眼，絡腮胡子，手裏舉著兩個棒槌。
    付燃聞聲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江華衣是楊恪現在的化名，這陰險小人叫的自然也是他。他撇過頭看看楊恪模糊的臉，幸災樂禍的嘿笑一聲，腳下微不可查的遠離一步，一副要看熱鬧的姿態。
    楊恪看了付燃一眼，心裏好笑，等到把付燃可愛的模樣在腦中勾畫了幾遭，才慢慢的把注意力拐回到眼前的不速之客。
    “原來是霍前輩，不知晚輩有哪裏行事不妥，稱得上這一句陰險小人？”
    “我今天早上收到密報，完完整整的敘述了你意圖控製整個武林的手段。你先是騙取豪中應神醫的支持，打著江紹為江大宗師弟子的身份，拉攏了一大批武林人士。再在武林大會上施展了些不堪入目的伎倆，故意引導我們看到前盟主欺負幼女的行徑，為的就是給現任盟主創造機會，是也不是？”姓霍的說著，還將手裏的棒槌朝著天上舞花一番，而周邊圍觀的百姓和江湖人也越來越多。
    武林大會剛剛結束，眼前這個帶著麵具的青年，大家都不陌生。見到有熱鬧看，都湊了過來。
    “嗬，霍前輩，我敬你一聲前輩，你也不能如此欺人。你口口聲聲說我使了些不堪入目的伎倆，敢問我是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那天很多名宿都在場，可以作證晚輩並非有意撞破前盟主的好事。前盟主自己行事不端，現在前輩卻為何要推到晚輩身上？更何況現任劉盟主是我師父好友，在江湖上德高望重，豈是可以隨便汙蔑的？霍前輩怎能憑借敵人幾句誹謗就來指責呢？”
    “前盟主品行不端是不對，可是你呢？你憑什麼就霸占一個副盟主的位置？他是誰？你們倆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勾勾搭搭，形似親昵，龍陽之好也彰顯的如此恣意，可見有多肆無忌憚。”
    他？這是說的誰？我嗎？付燃再次愣了一下，腦子裏還轉不明白為什麼話題突然就指向他了。
    楊恪偏頭看見付燃一副無辜呆在那裏的憨傻模樣，心中頓時也升起一股火氣。
    “霍前輩請自重，什麼龍陽之好，阿燃是豪中應神醫的師弟，我多年的至交好友。他現在生了病，神似小兒，卻也不是可以任人侮辱的。沒什麼好說的，同在江湖，那就手底下見真章，霍前輩，賜教吧。”
    “錚！”龍吟劍出鞘，寒光獵獵，隱有神獸咆哮的聲音響徹天穹。四下的人分做鳥獸散，爭相逃避。僵在對麵的霍達勇嘴角都不由自主的顫抖。無人知道這個江紹為突然冒出來的徒弟是什麼段位，什麼功力。他在此地遊轉多月，長袖善舞，沒有出過一次手，卻平白得了個武林副盟主的位子，大家心裏雖然不服氣，卻礙於江大宗師的名頭不敢懾其鋒芒。霍達勇本是江湖一流的好手，在來挑事之前對其功力做過全麵的預估，覺得自己比這個叫江華衣的白白多吃了十幾年的飯，怎麼也不可能打不過他，可現在，他連拔劍的勇氣都沒有了。這是精神力的壓製，對麵的人即使不是宗師，也差不毫幾，不到三十歲的半步宗師，曆史上從無僅有。
    楊恪生氣了，這是付燃第一次見到楊恪生氣。他所認識的楊恪，從來都是溫和多禮的，要不就是像老媽子一樣天天給他穿衣伺候他。那股氣勢非凡的威壓被很好的控製在他注意範圍的邊緣，沒有對他造成一點點的損傷。可是他還是有點害怕，有點委屈。
    “大名鼎鼎”的霍前輩跑掉了，此人來的莫名其妙，又絕非泛泛之輩，楊恪從中嗅到一股陰謀的煙塵味，可是他有必要顧忌嗎？一力破萬法！說的就是當一個人武力值高到一定地步，任你什麼陰謀詭計，都要通通粉碎。這個前來試探的霍前輩回去後，那邊對他的設計布置又要頭疼一陣子了，而他，總會有對麵查不到的底牌。
    “走吧。”楊恪的手搭上了付燃的肩，卻感覺到付燃瑟縮了一下。
    “怎麼了？”
    付燃抬了抬頭，擠了擠眼睛想把楊恪看的更清楚一點，可惜他的眼神著實不濟，失敗後隻好又把頭低了下去。
    “你……”付燃艱難的措辭，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想法，“你要是以後也這麼嚇唬我，我就不跟你玩了。”
    楊恪聞言無聲的笑了起來，打趣道：“不玩就不玩唄，也沒見著你跟我玩什麼？你不是天天跟你的連環鎖玩的挺好？”
    付燃聽完，一直不怎麼靈光的腦子突然就領會了這句話裏楊恪對連環鎖的一絲絲酸意，登時整個人都又開心起來。
    “不說這個，燕國具體有什麼好玩的？你跟我講講。”
    楊恪盯著付燃環著他的胳膊看了三秒，感覺十分受用，另一邊又不禁開始幻想如果付燃哪天好起來了，想起這段不堪回首的黑曆史，該是什麼有趣的表情。
    楊恪從小就有種不怒自威的架勢，他的親弟弟麵對他這個哥哥從來不敢做出這種的動作，向來是敬重有加。而他的小兒子，見到他這個爹跟見了鬼一樣，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小胳膊小腿仿佛都在顫抖。這種被人拉著胳膊“撒嬌”的情形還真是他的首次體驗，異常新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