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叢林中來，必然也要回到叢林中去。
    他，一直在北方的山城長大，十九歲以前在山邊，十九歲以後在北京。
    這是一個人潮洶湧的城市，高樓密布。他喜歡北京的風，她有文明的汙濁，有金錢的頹靡。他喜歡這種風格，喜歡她們輕撫他的臉頰，讓他有一種讓人窒息的幻想和憧憬。他愛這裏，他愛這裏的一切。他愛北京的霧霾，陰沉沉的籠罩著一切，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高樓大廈在她的完美包圍下若隱若現，天堂一樣的感覺。他每天最愛的活動就是站在北京的天橋上吹風，安靜欣賞下麵的車水馬龍。
    他說，人生就像一場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的旅行，我們需要的隻是旅途中的苦澀和淚水。
    他曾經生活在山邊，他的家就是山腳下的一間草房。那裏沒有汙染，沒有忙碌，沒有競爭，更沒有虛偽……那裏有的隻是幹淨。每天日出時分起床，洗漱開始一天閑適的生活，靜靜躺在一張藤編搖椅上，清晨讀書，午間小憩，傍晚的時候寫些隨筆，總結一天的收獲，其餘的時間就精心準備點美食，慢慢享用。山城的生活無拘無束，簡單安適。讀書累了，無聊的時候，就推開院門，慢步上山，坐在樹下安靜聽鳥聲，麻雀和燕子從頭頂飛過，蟲兒從身上爬過。
    “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裏的人想出來。”他因為厭倦這樣的生活，來到了北京。他在高中工作，教體育。在那裏他遇到了她。她叫漉，她說，他的眼裏寫滿了猶豫，眸子深邃卻暗淡。
    漉是他的學生，一個特別的女孩。她愛穿綠色，一種灰暗見不得光的綠，像牆角的小草，孤獨又無助。她愛看雲，空中的雲在她的眼淚像是一件件藝術品。他知道這一切隻是寂寞。她從不和別的女生一起，從不參與她們的遊戲和話題，她總是一個人哭，一個人笑。
    他愛她因為她和自己一樣。
    漉也曾有一個男朋友，叫雨，原來的他們是全校知名的情侶，兩個人一樣的優秀，一樣的善良。可是，三年前的一個晚上，自習過後，雨送她回家，他們走在燈光昏暗的小區裏，突然草叢裏竄出來幾個人，手裏拿著刀。雨攔住他們，讓她回家報警。可是，那天之後，雨再也沒有出現過。他永遠倒在了血泊裏……後來，她偶然得知那些人是她做檢察官的父親得罪過的。從此，她再也沒有笑過，成績飛速下降。同學孤立，老師放棄。她每天一個人在後排孤獨地安睡。
    他說，你真可怕，你的臉上寫滿了意外和無奈。
    她說，怕嗎？
    不怕，我愛。
    她說，你是我生命裏唯一的光。睡覺的時候，我要抓著你的手才行。
    他沒有說話。
    很快，漉高中畢業，她選擇了輟學，放棄了冷漠的課堂。她的父母為她買了一間狹小的房子，在這座冰冷的城市裏，她寂寞，她遊蕩，像孤魂。他還在陪她，隻有他知道這一切可能不是出於愛情。
    終於，她的父母不再養她，她需要自己工作生活。那天，他們深夜在路邊的攤位點了些燒烤，她把臉貼在他的肩上。他們是兩個相互取暖的人。那也許是一種靈魂的交流和慰藉。後來，那天的路邊攤成為了漉每天工作的地方。
    她說，看著每天都在變癟的錢包，她總會明白些什麼。
    一天，漉對他說，她夢到有一個地方，那裏山綠水清。山邊有一座小草房……
    第二天，他們就踏上了奔向叢林的旅程。他又回到了那個曾經讓他厭倦的生活。他們在大山深處又蓋了一間小房，遠離世俗，遠離喧囂，遠離那個傷害過他們的地方，在叢林裏的日子，他們每天都十分開心。
    他說，他曾因為厭惡原始的叢林而進入文明的叢林。可是，他最後還是迷失在了那裏。同樣的叢林法則，讓他無法逃避。
    人類從叢林中來，必然還會回到叢林中去……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