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音仰頭看著林霄，他的模樣一點也沒變，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的樣子。
    淼音沒有父親，一打生出來就是個別人嚼舌的野孩子，幸得桃花穀主收留，便沒人敢當麵說什麼，但兒時的他一個玩伴也沒有。村裏那條河裏傳說有水鬼，一般孩子都不敢去，也就是河邊清淨得很，他經常一個人在河裏玩。那日和平時沒有什麼不一樣，可突然水花一響，一個什麼東西纏住了他的腳腕。淼音至今也不知道是水草，暗流還是傳說中的水鬼，那東西纏住他拚命往水裏拉，他越是蹬腳，那東西的力道越是大，不一會兒，淼音就失去了意識，模模糊糊地，他感覺有個什麼東西把他托了起來，一口清新溫暖的空氣吹進了他的胸腔裏。
    等淼音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軟軟的草地上，周圍是一片陌生的翠林，不遠處有個少年在舞劍。少年的身姿極為俊朗飄逸，把淼音都看呆了。突然，少年轉過頭來，淼音趕緊害羞地躲了起來。
    少年皺了皺眉頭，往左邊走，淼音的目光就跟到左邊，他往右邊走，淼音的目光就跟到右邊。
    少年朝淼音走過來，問：“你能看見我？”
    這是什麼話？他又不是瞎子，當然能看得見，淼音點點頭，他發現少年的臉格外俊美，雙目含情，似笑非笑，自帶繾綣。
    如今，千年過去，這張臉居然一點也沒有變。淼音伸出手，摸了摸林霄的臉：“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一千多年，誰算得清。”
    “我是說重逢之後。”
    林霄認真地算了算說：“十天而已。”
    十天？這十天真長啊，比一千年還要長，淼音想，青蛟其實一直對自己很好，從來都是嗬護有加，隻不過前世的青蛟沒有用他想要的那種方式對他好，經此磨難和等待，故人未變，還是以前那樣溫柔體貼，而他卻得到了自己一直渴望的東西。“我愛你，心悅你，喜歡你，隻想和你在一起。”他輕聲說。
    林霄但笑不語，都這個時候了，還需要說嗎？可淼音有點著急：“你呢？”
    “傻瓜。”林霄說。
    “我想聽。”
    林霄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無論什麼語言也無法形容他對淼音的感情，他低下頭，吻住了淼音，淼音的舌頭伸進了林霄的唇裏，林霄一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也咬破了淼音的舌尖，用力一吸，鬼氣源源不斷地從淼音身體裏吸了出來。
    這算是對他的回答了。
    淼音推開了他：“青蛟，我希望天天都能和你纏在一起，天天和你睡覺。”
    林霄笑了笑：“好。”在地獄裏幹個天翻地覆。
    “但是我也想和你做別的事情，我想回到青龍山，山清水秀的青龍山，和你閑遊戲水，想給你摘野果，抓鯉魚，給你做好吃的，我還想和你一起雲遊四海，一起幫助那些窮苦的人。”
    林霄心裏一酸，十惡不赦的鬼王，原來有一顆赤子的心，不過這些都不可能了，他看著淼音眼裏的光，有一種迷一般的眷戀。突然淼音使勁將林霄一推。沒有防備，林霄滾出去幾尺遠，他想爬過去抱住淼音，卻見淼音臉一沉，林霄的身體頓時像結了冰一樣，一動也不能動了，淼音的身體變得越發透明，似乎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淼音！”林霄喊道，“不要！”
    淼音走到林霄身邊，蹲了下來，卻還隔著幾寸的距離，怎麼也碰不著：“我好嫉妒他，生在名門望族，知書達理，文武雙全，隻一麵，便讓你驚鴻過眼。我總在想，不是說前世有大功德的人才能有如此的出生嗎？他憑什麼？現在我突然明白了，他就是我等待的結果，是我達成的心願。你和他一起，閑遊戲水，他也會給你摘野果，抓鯉魚，給你做好吃的，你們一起雲遊四海，一起幫助那些窮苦的人，好不好？”
    林霄搖了搖頭：“淼音，我已經和他分手了，好馬不吃回頭草，讓我跟你走，我不要什麼做好吃的，雲遊四海，我做過神仙，做過凡人，過過很多好日子，我現在隻想要你。”
    可淼音微微一笑，眼裏卻是決絕。
    可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光暈，一個人影橫空降世，他手裏握著一把銀色的長劍，臉色肅殺。
    此人正是白若蘅。林霄一愣，他們躲在這裏，若蘅是怎麼找過來的。
    白若蘅直接朝淼音衝了過去，一劍刺進了他的心窩裏。
    淼音完全沒有防備，連躲都沒有躲，他喉嚨裏咕嚕的一下，喊出一聲：“不…。”
    隻有林霄能聽出來，這聲“不”不為淼音自己，卻是為了林霄，淼音半透明的身體並沒有多少異樣，殷紅的鮮血卻從白若蘅的胸口淌了出來。
    “若蘅，不要，不是你想的那樣！”林霄拚命想阻止這一切發生，無奈身體被淼音凍住，一動也動不了，他叫道，“淼音，快把我解開！”
    白若蘅沒有給淼音動作的機會，把劍拔出來，又刺進去，淼音往後退了幾步，已經站不穩了，第三劍又刺了過來。淼音身上的每一劍都同時刺在白若蘅身上，不一會兒，他自己已經變成了個血人。淼音那半透明的身體突然變成了一陣煙，不見了，隻聽見一個極其微小的聲音，好像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白若蘅突然回過頭來，看著林霄的臉，眼裏是欣慰和憐愛，嘴角微微一翹，似乎在笑，又似乎有千言萬語，然而這個畫麵在林霄麵前定格了一秒，消失了，冷風吹來，灰飛煙滅。
    隨著淼音的消失，林霄身上的法術也被解除了，他撲過去，卻連灰也抓不到，眼睜睜看著一切在離自己極近的地方發生，卻無法阻止，強大的悲痛讓他發出一聲怒吼，地動山搖。
    黑暗裏傳來一陣淅淅索索的腳步聲，林霄頭也沒有抬，一劍飛了出去。
    黑暗裏那個人是蘇道傑，他沒有想到會這麼突然，那劍插在他的肚子上，他張了張嘴，說：“師兄。”
    悲痛充滿了林霄，但這一聲師兄卻喚醒了一點點神誌：“為什麼？白虎君？為什麼？”
    他已經想到了，蘇道傑各種搬運時空，各種折騰，他算定了白若蘅會為了林霄把自己的前世今生全都毀了。下地獄還不夠，必須灰飛煙滅！
    卻見蘇道傑雙手握住劍刃，也顧不得疼，生生把林霄的劍從肚子裏拔了出來。踉踉蹌蹌往前走了兩步，走到剛才淼音消失的地方，慢慢地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來什麼。
    那是一顆珠子，黑色的珠子，沒有一點光澤，但是林霄知道這是一顆靈珠。
    淼音的體內也有一顆靈珠，他不是鬼，是神？
    “師兄，如果我說他們必須灰飛煙滅才能找到這顆被封住的靈珠有人會信嗎？”蘇道傑臉上帶著奇怪的笑容，“你是黑龍山上一條惡龍的時候，我去查過淼音的身世，可惜後來都忘記了。”
    “道傑，白虎君。”林霄隻覺得一陣眩暈，身體搖晃了兩下。倒是被捅了一劍的蘇道傑，一手捂著血流如注的肚子，一手扶住了林霄，“師兄，可惜我生性愚鈍，不堪大用，你們的真神之體都已經被毀滅了，我和朱雀隻好用自己的元神換了你們的靈識，卻也是不全的。我們這是打一個大賭，賭來世，還能找回這些往事。”
    “白虎君！”
    “紫綾羅現在穩住了紫衣尊，但也僅僅是三個時辰而已，屍花血祭，用靈珠可以打開封印，這一次我幫不了你了。”蘇道傑握住林霄的手，微微一笑：“快走吧！不必擔心我，生生世世你我都是兄弟，來世後會有期。”說完，身體軟軟地跌了下去。
    林霄攤開手心，那是一顆帶血的靈珠和一根銀色的虎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