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鄔烏去過一線大都市，倍感壓力，朝四晚八快節奏使他喘不上氣，每次擠下地鐵要在站門口緩好久，幾次被好心人詢問需不需要幫助的經曆令他窘迫。
    在學校鄔烏用努力彌補羸弱，勝在懂事聽話，教授對他倍加照顧。但實習都通不過，他無顏麵對同學的嘲笑與導師的失望。
    不想回家，獨自對著熟悉又空蕩的屋子。父親去世後親人對於鄔烏而言是個模糊的概念，身在大洋彼岸的母親聽他說不再需要幫助時，語氣輕快到聽得鄔烏心寒，或許在他那位素昧謀麵的異父弟弟麵前，他什麼都不是。一個沒有愛情維係的婚姻產物，連名字都是如此隨意，鄔烏，他是個祈求被抹掉的汙點。
    逃離奚落的白眼，逃離熙攘的人群，鄔烏打包自己送到他從未到過的小地方。重新開始，這需要強大的勇氣，但生疏麵孔不需要過多交流，這點很棒，他沒有朋友，懦弱自卑，不善交際。
    四線小城生活軌跡遵循著大規律卻又不乏自身的安逸舒適。六點被鬧鍾叫醒，鄔烏又多睡了半個小時，起床刷牙洗臉吃飯，八點坐上公車。這次沒有提前下車，因為他記住了站台旁有家報亭。
    寥寥幾頁紙張囊括小城各種新聞八卦，鄔烏購買了幾份不同的晨報，隱約記得櫃台旁好像有個報刊架，他渴望能對自己昨天遲到的行為作出補償。
    琴行打掃了兩遍，戴眼鏡的斯文老板才到來。看那副驚訝的神色，顯然鄔烏的勤快讓顧懷意外。
    “嗯，很好。你比之前的那個好太多。”
    鄔烏得到顧懷的誇獎有些高興，但老板拿著的報紙令他提心吊膽。
    “那個，老板。。。”
    “報紙，你換了？”
    鄔烏點點頭，他不曉得自己的行為算不算畫蛇添足。
    “我訂了一整年的，他們會投送到門口信箱，下次不要再買了。”
    鄔烏漲紅臉，鼻梁甚至滲出細小的汗滴，唯唯諾諾應著。顧懷把手中的報紙扔進抽屜。
    “沒關係，你初來乍到，有很多事是我沒講明白，你做的很好。倉庫的琴看了嗎？”
    “今天還沒來得及過去。”
    “嗯，你先練練手，更替的零件記錄下來，優先那三架半新的琴，我已經編了序號貼在琴蓋上，槌兒全部換成最好的，我記得有兩個鍵生澀不靈活，你找找檢查下什麼問題。”
    “。。。為什麼用最好的？要賣？”
    顧懷自然明白鄔烏在想什麼，他略為氣惱，語氣也重。
    “我不會以次充好！那些是要隨一架三角贈送給福利院的！”
    鄔烏被凶了！他嚇得大氣都不敢喘，連連鞠躬說著對不起，驚慌失措跑出了門。
    顧懷平複心情，去洗手間抹了把臉。頭一次被扣上“無良商家”的帽子，還是自己的員工，他鬱悶不已。在屋裏兜了兩圈，顧懷果斷鎖門去倉庫。
    喧鬧絲毫不影響鄔烏，他專心的為手下的琴做最後調試，都說認真的男人好看，他不知道自己有天也會成為別人眼中的景色。
    響起熟悉的兒歌，幾個大膽的孩子跑到鄔烏身後靜靜聆聽，還有一個跟著輕輕哼唱，雖然調子跟鄔烏彈的大相徑庭。鄔烏慶幸顧懷願意帶著他，而不是把他扔下看店，他也喜歡跟這些少言但單純的小天使接觸。
    “這就是你新招的員工？”
    “嗯。”
    “不賴嘛，看著比上一個老實多了。”
    “還行吧。”
    果味夾雜著淡淡煙草的餘香縈繞，門口聚集的小孩兒看了兩人一眼扭頭跑掉。
    “別在這兒抽了。”
    “我這是電子煙啊兄弟。”
    “有孩子。”
    “得令，”磨砂煙杆放回口袋，男子笑嘻嘻，“聽你說一句好話真難。”
    “我不是不說！是你沒有能誇的地方，賀嘉。”
    “不是我，我說他呢。”
    麵對貶低，被喊做賀嘉的男子充耳不聞，仍直勾勾盯著鄔烏。顧懷推了下眼鏡思考。
    “他專業很強，細心認真，挺勤快的，就是腦瓜裏一根筋，沒心沒肺。”
    “停！我不要聽彙報，你自己覺得他能勝任就好，不過我提醒你別把他。。。”
    “住嘴吧！。。。那件事我知道分寸。”
    爭執的聲音太大吸引了鄔烏，顧懷索性去打招呼。
    “怎麼樣了？”
    “老板，這是最後一架。”
    “不錯，”顧懷簡單試音，打量著鄔烏手邊的工具笑了，“聽音這麼好，技法也嫻熟，以後你出去調律，我要跟客戶多收錢。”
    說完，顧懷的注意力集中到那雙耳朵，小巧幹淨，看起來極度柔軟，而寒冷為耳廓又添了幾筆紅。
    “不介紹我？”
    賀嘉警覺有心插嘴，顧懷移開視線。
    “賀嘉，城東某個汽車4S店老板，這次的琴全由他出資捐贈。”
    “某個？顧懷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賀嘉衝顧懷晃晃拳頭，走到鄔烏麵前伸出手，“你老板一向不會說話，蔫兒壞，還常給我穿小鞋，他要是欺負你你盡管來找我。”
    鄔烏握了握賀嘉的火熱手掌：“賀先生你好，老板對我很好的。”
    “顧懷！”賀嘉哀嚎，“你給他吃了什麼迷魂藥？居然說你好？分我點兒吧，我也要給我那些不聽話的職員一人一顆！”
    鄔烏笑出聲，恬靜羞澀，顧懷視線掠過年輕的臉，低頭沉思。
    “賀先生，顧先生，儀式十分鍾後開始。”
    主持人氣喘籲籲跑來提醒，顧懷默不作聲走了，賀嘉說了句失陪跟著離開，在樓梯口追上顧懷。
    “顧懷，”賀嘉攔住，“別重蹈覆轍，不行就辭退他。”
    “我說了我知道分寸！。。。抱歉。”
    顧懷甩開賀嘉，整好襯衫的褶皺大步流星去禮堂，他現在還沒想好這一次要不要聽賀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