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現在宣布比賽結果。”寬敞明亮的舞台上，主持人捏著手裏的成績單，說話慢悠悠的，十足地吊人胃口。
    A大交響樂團的成員們，有的溜進了後台圍在舞台台側，有的從側門溜進了觀眾席，還有的蹲在門外打開了直播軟件。
    無一例外，每一個人都在期待自己的最後得分。
    早在第一時間就已經得知了成績與排名的副院長和喬之楠兩人相視一笑，沒有聲張。
    算是給這群孩子們一個驚喜吧——
    更確切地說，是他們自己帶給自己的驚喜。
    “第一名，省音樂學院，96。6分。”
    “第二名，A大學生樂團，96。4分。”
    “第三名……”
    第三名是誰已經無關緊要，他們得了第二名，這是非專業學生樂團有史以來取得過的最好成績！
    身邊一同排練、一同吐槽老師、一同參加比賽的同學們，有好幾個高興得瞬間眼淚就下來了，好在妝容防水，不至於讓他們變成大花臉。
    向暖看著他們，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
    少年站在庭院中，倚著牆，仰頭望著天空。他聽著音樂廳裏傳出的歡呼聲，久違的滿足感籠罩著他。
    早有關注他已久的記者，拿出相機拍下了這如畫般美好的一幕。
    陽光輕灑在少年稚嫩的麵龐，他唇角的笑意比陽光還要美好。
    在回學校的大巴上，樂團同學們和學生會的同學們有說有笑，十分快活。
    就連閃了腰、路都走不了的副院長，都拒絕了學校派來的商務車，選擇與孩子們一起坐大巴。他十分應景地拿著大巴車上的話筒為同學們唱了一首經典歌曲——好運來。
    那架勢活像長途旅行中的導遊。
    向暖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聽著耳邊傳來的笑鬧聲，側頭倚在椅背上，靜靜看著窗外。
    他相鄰的座位坐著演奏時在他身旁的那個小男生，此刻，小男生正半捂著手機聽筒，埋著腦袋哭唧唧地向他媽媽彙報比賽情況。
    “我們得了第二名呢。你怎麼沒看呀……我都跟你說了有電視直播，我就在第一排，你看了肯定能看見我的……”小男生語帶責備，還帶著點哭腔，“我第一次上電視你都不看我……”
    車上很吵，因此小男生聽筒音量調得比較大，聽覺十分靈敏的向暖被迫聽到了他和母親的對話。
    手機裏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媽媽知道的，媽媽這不是一忙起來就忘了嘛……這麼大的比賽，肯定有回放呀，等你回家，陪媽媽一起看回放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小男生賭氣道，“回放多沒意思！我提前那麼久就和你說了，你怎麼還能忘……”
    “好了好了，你爸急著想跟你說話，電話給你爸了啊……”
    向暖托著下巴，看著窗外一排一排閃過的行道樹，心裏卻有些空落落的。隨著時間的推移，獲獎的喜悅迅速被飛湧而上的寂寞代替。
    他也想向母親彙報自己的比賽成績。
    可他……早就沒有母親了。
    那個溫柔的、總是抱著他說他是自己全部希望的美麗女人，在突然失去控製的大貨車的車輪下，永遠地離他而去了。
    向暖深深吸了口氣，拿出手機看了看。
    整整一早上，江岑居然一條信息都沒有發給他。
    平時不是話很多嗎……
    少年微微鼓著臉頰，被難以言說的失落籠罩。他將手機壓滅、又點亮，往往複複不知多少次，才終於下定了決心，主動發了信息給江岑。
    【我比完賽了。】
    【第二名。】
    【謝謝你的護腕，什麼時候方便還你？】
    不知江岑看到這故作疏離的言語會有什麼想法，向暖發送完畢，自己倒是憂傷地不輕。
    發完這些，他想了想，又給向興也發了條信息過去。
    【今天參加了省交響樂比賽，第二名。】
    向興倒是回複得很快。
    ——【我看了電視，真棒！我家向暖就是不一樣。】
    人在Z省，家裏是老式的電視，沒有一應俱全的電視台，卻還專門擠出時間想辦法看A市的電視直播……也真是難為向興這個技術盲了。
    不知道他怎樣找到直播的。
    不會又發動了全村的人幫忙吧……
    向暖想象著自己父親笨拙的操作，心中空缺的那一片慢慢填補了一部分。
    音樂廳到A大校園有四十分鍾車程，前二十分鍾的喧鬧過後，大家都累了，於是後二十分鍾，大巴車上陷入一片沉寂。
    大家睡得七倒八歪，後排幾個男生甚至響起了震天的呼嚕聲，引得中間位置好幾個女生皺著眉頭頻頻朝後看。
    向暖卻沒有睡。
    他握著手機，每隔一兩分鍾就要點開看一眼，認真而熱烈地期待著微信上的回話。
    可直到回到學校，都一直沒有回話。
    大巴車穩穩停在A大停車場門口，車子外麵，A大學生會成員們已經擺好了陣型，準備迎接樂團成員凱旋。
    “向暖！向暖！”
    一下車，向暖就被一群熱情的女孩子團團圍住，送花的、求簽名的，一群一群，前仆後繼。
    向暖被這陣勢驚呆了，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看著高冷的少年如此呆萌的表情，那些將他圍起來的女孩子們爆發出一陣笑聲。
    喬之楠躲在車子後方，遠遠看著前邊的情況，淺笑著攔下了想要衝過去解圍的副院長。
    “邱老師，沒事，不用去，她們是有組織的。”
    “噢……”副院長了然，歎了口氣，認命地扶著腰、半倚在喬之楠身上，“走走走，先扶我回去。你們年輕人真會玩兒。”
    一老一少兩道身影就這樣避開人群，向後走去。
    沒走多遠，拐角處，院長秘書靜靜推著一輛空輪椅站在那裏，似乎已等候多時。
    副院長臉色頓時綠了綠，“嘿你這也太誇張了吧？哪有接人用輪椅的？”
    喬之楠上前從不苟言笑的秘書手中接過輪椅，笑道，“請坐吧，邱老師。別撐著了，為您身體著想。我們走暗道，不會有人看到的。”
    “了不得啊喬之楠，”副院長認命地坐上輪椅，開玩笑道，“連我們辦公樓的”暗道”都知道？你還知道什麼？”
    喬之楠神秘一笑，“我知道的不多。”
    身後緊隨著的秘書麵無表情地開口，“他什麼都知道。”
    喬之楠：“……喂，小張。”
    副院長不信，“那你知不知道我去年丟的那罐茶葉去哪了？”
    喬之楠：“……”
    去年他正在國外修煉，哪有那麼神能知道副院長的茶葉丟去哪裏了……
    又是秘書開口了，“嚴院長見您十分喜歡那罐茶葉，就藏在他的書架後麵了。”
    喬之楠：“……”
    副院長頓時怒了，“好他個嚴複……等我回去要他好看！”
    喬之楠和張秘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笑意。
    這兩個老頑童。
    簡直是音樂學院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