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江岑和向暖坐著張叔開的車抵達街道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漆黑一片的街道上隻有小小的派出所還亮著燈。
    狗子在車上睡得很熟，幾人沒有打擾它，悄聲繼續自己的行程。
    向暖像是來過好幾回，都不用人帶路，拿出手機打著手電自顧自向裏走著。
    江岑挑挑眉，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
    除了值班警察，番薯王哥也還在這裏守著。
    “喲，小暖，來了。”他看上去跟向暖很熟的樣子，揚手招呼，“來，早點記完你好回去睡覺。”
    “嗯。”向暖應聲。
    “你就別過來了啊，你站門口就行，”王哥對著江岑的時候態度立刻反轉一百八十度，他還惦記著幾個小時之前這小子對自己橫眉冷目的“仇”呢。
    樓內，某間空蕩蕩的屋子裏，四個神色各異但均是悶悶不樂的的大塊頭一字排開，在牆角坐著。
    其他幾位由於完全沒有參與戰局，因此各個身上都是幹幹淨淨。狀況最慘烈的是光頭，他傷勢不重，但看上去紅紅紫紫，好不嚇人。
    光頭聽到門外的聲音，聽到有人叫出“向暖”這個名字，立時湊到一起交頭接耳起來——
    “剛剛條子喊的是”向暖”嗎？”
    “我聽著像。”
    “喊的”小”吧，你們聾了？”有人心情不爽，說話也句句帶刺。
    不爽的不止他一個，“滾犢子，哥兒幾個都聽的向暖就你不是，你聾了？”
    被懟的那人扭頭吐了口痰，“放你媽的屁。”
    “我日，本事大了？想幹架？”
    “媽的，別吵了，”眼看著兩位怒目圓睜，馬上就要打起來了，立刻有人來勸架，“航哥一直要找的人是不是就叫向暖？”
    “呸，不知道。”率先發難的那位扭身蹲到屋子另一端去了，背對著三人不再搭理他們。
    跟他吵架的那人想追過去繼續對噴，被光頭和另一個勸架的攔下來。
    “算了算了，已經這樣了，都不好受，能把航哥的問題解決才是最關鍵的。”
    幾個眼神交流下來，最會來事兒的那位點點頭，然後站到門邊，把門推開一個縫，探出腦袋張望著。
    他樣貌長得頗為陰柔，加上一身健碩的肌肉頗有種金剛芭比感。平時板著臉顯得陰鬱，故作笑容的時候反而親切一點。
    他的行跡很快被值班的民警發現，“幹什麼呢？讓你出來了嗎？”
    值班民警坐在電腦前，手邊還放著一大堆單子，揮手像趕鴨子一樣趕人，“回去回去，沒讓你出來呢。”
    “哎，小哥，”這位社會經驗豐富的大哥級別人士掛著一幅諂媚而帶著些誠惶誠恐的表情，腆著臉湊近了些，“我們啥時候能走啊？”
    “今晚就別想了，在這兒住著吧。”民警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原本若是平安無事的話，他還能稍稍打個盹休息休息，結果來了這麼一茬，他晚上的休息可算是泡湯了。
    “啊~不會要關我們吧？”混混大哥不著痕跡地湊近了些，憑借出色的眼力掃視著桌子上的文件，搜尋著可能出現的那個名字。
    很好找，因為名字和他們幾個的名字會出現在一起。
    “看什麼呢。”民警很警惕，幾乎是瞬間就發現了這位混混鬼鬼祟祟的行動，立刻將電腦退回桌麵，“回去回去，沒讓你出來。”
    “哦……”混混委委屈屈垂著頭，捏造的事實張口就來，“我們幾個聽話，能少關幾天不？我妹妹還在上學，爸媽都沒了，我得回去照顧她。”
    “……我說了不算，”民警態度緩和了很多，“那你還在外麵胡鬧？”
    “嘿嘿嘿……”混混訕笑幾聲，乖乖退回幾人被關押的那間屋子。
    一進屋關上門，他臉上的諂媚笑意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陰鬱。
    “看到了，是叫向暖。”
    話音落下，除了麵對著牆角生悶氣的那位，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露出誌在必得的笑容。
    真的是航哥找了那麼久的人啊。
    嘿嘿，有得玩了。
    向暖隻用了不到十分鍾就做好了筆錄，王川親自送他到了派出所門口。
    昏黃的路燈下，江岑隻穿著件單衣，斜斜倚在銀色的汽車前門，一手揣兜，一手拿著手機，一邊看手機一邊低低笑著。
    “別耍帥了。”在王川眼裏，江岑腦門上正大大寫著兩個字——騷包。
    他站在派出所大門前沒再向外走，沒好氣地衝江岑喊道，“快帶孩子回去休息，明天還是工作日。”
    “噢。”江岑隨手將手機在手中轉了一圈收進口袋，走上前從王川手中接過向暖的手，“辛苦了王哥。”
    王川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快走，以後別讓我在這兒看見你。”
    語畢，他又向向暖叮囑道，“小暖你也是，看見惹不起的人就繞道，知道了嗎？”
    向暖背對著他向車子走去，腳步不停，不置可否。
    王川也不再多言，看著江岑帶著向暖離開，哈欠連天地轉身回去了。
    “這邊。”
    江岑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
    “嗯？”向暖愣了愣，躬身向車裏看去。
    沒有人。
    後排座位上隻有一隻睡得直冒鼻涕泡的傻狗。
    司機呢？
    江岑開車送他回去？
    江岑會開車？
    江岑看著向暖坐進副駕駛位置，替他關好了門，從車前繞道過去，拉開駕駛位的門坐了進去。
    “張叔明天要帶我哥去開會，必須早點回去。”
    都已經這麼晚了還說“早點回去”？
    車還在這兒，張叔怎麼回去的？
    這麼亮眼的車，到哪都會吸引路人視線，江岑要把它停哪兒？
    “……”向暖心裏滿滿的疑問，卻一個字都沒問。
    他偏頭向車窗外看去，街道上空無一人。
    車裏暖氣開得很足，可向暖心裏卻始終彌漫著一股涼意。
    正值青春期、心思敏感的少年，有時對自己信心滿滿，有時又對自己充滿懷疑；有時信心堅定地想要離江岑近一點、再近一點，稍微遇到點新情況又急著想要遠遠逃開。
    江岑開車很穩，看得出來是個老司機。車子打著燈開進向暖家坎坷不平的院子，還沒停穩，少年就如同一隻驚慌的兔子一般，拉開車門奪路而逃。
    ——不請我去坐坐嗎？
    ——有點事想和你說。
    江岑話還沒說出口，少年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樓道中。
    “……”他仰著頭靠在座椅的後背上，抬起胳膊覆在眼睛上，擋住車內頂燈柔和的燈光。
    半晌，胳膊從眼前滑下，撫上依舊灼熱著、不懈歡騰著、速度遠超平時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