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寂靜的深夜，三個人一條狗在充滿腐臭氣息的小巷裏坐了一排，場景有些詭異。
    “那個……”西裝男忌憚小老板，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你們最近出門注意安全，那群人是專業打手，要是認下你們可能會找你們麻煩……”
    “嗬，”向暖冷笑一聲，“我會怕他們？”
    西裝男幹笑一聲，偷眼瞄了瞄江岑，就見自家小老板依舊一臉認真地在幫那個刺頭少年撿頭發上的髒東西。
    他和小老板不熟，也就在公司年會現場見過一次。大老板江戚嚴帶著小老板一同出席，小老板不讓別人叫他“小老板”，還險些跟上趕著巴結的那群馬屁精鬧矛盾。他自己是個踏踏實實幹活的人，平素就十分討厭馬屁精們，看到小老板跟馬屁精不合，無形之中，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和小老板的距離拉近了很多。
    前些日子，公司一位股東把他的兒子拉進公司，指名道姓要取代他田加總架構師的位置，頗為豪氣地表示“我們要從底層做起”，不僅如此，還處處貶低田加，言辭之間充斥著諸如“小小的架構師而已我們根本看不上”“和你談是給你麵子，談不攏那你就直接滾蛋”；公司的馬屁精們頓時找到了新的可舔對象，開始處處刁難他。
    要不是大老板親自開口替他說了幾句話，把他調到子公司任職，估計這會兒他早就已經失業在家了。
    那個不知從什麼野雞大學畢業的男人，沒學曆沒本事沒工作經驗，也就長得帥一些凶一些，引得公司許多小女生天天犯花癡。田加向來自詡公正清高，與那位股東兒子相看兩相厭，卻耐不住人家有個好爸爸，給總管寫信投訴也如泥牛入海，毫無反饋，於是才開始借酒消愁。
    即便如此，他依然兢兢業業完成了公司的所有工作任務。
    沒想到這天放假，和同事喝了點小酒，拐進小巷解個手的功夫，就被人一記悶棍打倒在地了。
    在這種情景下遇到小老板，還被小老板救了，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隻不過小老板這認真和溫柔勁兒，跟年會上冷淡犀利的表現判若兩人。
    嘀嘀——
    汽車的鳴笛聲在小巷路口響起，打破了一片沉默。
    “走吧。”江岑伸手去拉向暖，卻被耍小脾氣的某位同學揮手拍開。
    他也不氣，笑笑地看著強行撐著膝蓋站起來、又眼前發黑險些摔倒的小孩兒兀自捧著腦袋緩了緩才抬步向車子走去。
    “走吧。”
    看向暖姿勢正常地走遠了，江岑扶起西裝男。
    這個優秀的程序員工作態度向來嚴肅，在紀律十分鬆散的子公司裏，上班時都嚴格按規定穿著正裝。他被打得挺慘，鼻青臉腫不說，右腿的小腿也腫得高高，將褲腿繃得緊緊的，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這位本該坐在電腦前喝著咖啡的程序員，被濫用職權之人欺侮到如此地步。渾身各處傳來不同程度的痛感，小腿尤甚，年輕的漢子狠狠咬著牙才沒發出痛呼聲。
    江岑一路皺著眉頭盯著田加的小腿，兩人走到車前的時候，向暖已經抱著狗坐到那輛特斯拉的後座，車門大開著，小孩兒窩在角落裏扭著頭看著另一側車窗。
    司機是個十分樸素的中年男性，穿著上世紀八十年代風格的粗布衣服，腳上踩著雙老北京黑布鞋，站在車頭為幾人打著手電。
    “張叔晚上好，麻煩您了。”江岑禮貌地問候了下，同時心裏瘋狂吐槽著小艾。
    小艾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幫江岑找了個“絕對口風緊的司機”，沒想到居然是他哥的貼身司機？
    口風再緊又有什麼用，江戚嚴那條老狐狸光是看車都能猜出他去哪了！
    司機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算是回應，看著江岑頗為費力地架著有些臃腫的西裝男，也沒上手幫忙。
    江岑習慣了他沉默而有些古怪的性格，作為江戚嚴那個怪人的禦用司機，有點特色很正常，為人可靠才是最重要的。
    倒是田加在車門前猶豫了一下。
    “這車……”
    這車這麼高級，我身上髒成這樣……
    “上來吧，磨磨唧唧還要等他再三邀請嗎。”縮在角落裏的小孩兒怪裏怪氣地丟下句話，又轉回去對著車窗。
    今夜，向暖自認為自己在江岑麵前已經無半點自尊可言，江岑的意思也很明確，他們沒有未來。於是向暖幹脆破罐子破摔，真正使起性子，造作一回。
    “呃……”田加還是有些怵，詢問性的眼神看向江岑。江岑微笑著衝他點點頭，這個麵對拿著刀和鐵棍的打手都能毫無心理障礙地破口大罵的程序員這才敢挪步上車。
    江岑沒去副駕駛，而是緊跟在田加身後進了後座。
    看幾人都上車坐好，司機這才收了手電回到駕駛座上。
    清潔漂亮、飄著檸檬清香味的車廂裏鑽進幾個渾身髒臭、還帶著血跡和汙跡的身影，最幹淨的居然是那隻狗……
    麵對此等奇景，司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發動了車子，平靜地抬眼從後視鏡裏看著江岑，“去哪？”
    他們的小老板、被江戚嚴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未來之星江岑，正像個保姆似的繞著那隻狗團團轉，試圖幫狗係上安全帶。
    那狗還以為江岑要和他玩，樂得上躥下跳；它的主人麵朝車窗一語不發，江岑不知道該怎麼哄它，手忙腳亂。
    饒是見慣了風雨的司機張叔，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先去社區醫院吧。”終於把狗子按在椅子上給它係了安全帶，江岑這才回到前排座位上，摸著血跡已經幹涸的後腦勺，“簡單包一下，怕感染。”
    “社區醫院已經關門了。”司機的聲音和他開車的技術一樣四平八穩，“A大一院需要二十分鍾，就近有急診科的人民醫院七分鍾。”
    江岑判斷了一下後排兩位的傷勢，回答道，“去一院吧。”
    全國排名前列的醫院，急診科更是首屈一指。
    更重要的是作為A大醫學院“名媛”，江岑認識很多急診科老師，能有效協助提高效率。
    司機不再言語，開啟車上的廣播，音響中響起舒緩的現代純音樂。
    ——司機很了解他們的喜好：江戚嚴喜歡聽古典樂，江岑喜歡現代純音樂。
    至於車上另外兩個人？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