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你的語速需要再快一點，剛才那遍超時二十七秒。”向陽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她手裏拿著個筆記本，娟秀的字體標注著每個環節的注意事項。
    “嗯好，再來一遍？”
    “等下再來吧。”向陽收起筆記本，平靜的目光直直對著江岑，“剛才和你說話的是向暖？”
    “嗯？是啊。”江岑隨口應著，心裏默默數著秒，計算著自己的語速。
    向陽秀眉微蹙，略帶疑惑地看向後台的方向，輕聲嘀咕著，“他怎麼會來這裏？”
    江岑捕捉到了她的自言自語，“怎麼了？向暖有什麼問題嗎？”
    向陽也毫不避諱，張口就道，“親戚們說，他初中就輟學了，沒有上高中，聽說隻在某個普通高中掛了學籍，高考前突然失蹤了，高考也沒參加。家裏人說他有可能已經死了。”——還說“向暖那種人早死早解脫，給他自己解脫也給他爸解脫”，當然後半句太誇張了她沒有說出來。不過她也很好奇，這位小堂弟當初究竟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導致親戚們對他如此大的怨念？
    江岑看著她麵無表情說出這種話，心底驀地一驚，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涼意。這群親戚到底多大仇，說得出這種話？再聯想到小孩兒似乎總是默默承受著委屈、強行要挾著獨立的性子……多多少少也有被這些親戚影響到吧。
    江岑強笑著打哈哈道，“他這不挺好嗎，現在還是樂團首席……”
    話說到一半，卻再沒說下去。這孩子，心裏一定很苦吧。
    “算了，那邊舞台空出來了，再踩一遍，記得壓時間。”向陽不給江岑反應時間，自顧自走到舞台下方，拿出小本子和手機，衝江岑點點頭。
    這家夥。江岑腹誹，某些方麵和某個小孩兒真是一模一樣啊。
    該說真不愧是堂姐弟嗎？
    “……值此金秋佳節來臨之際，我們歡聚一堂，舉行開學典禮暨校慶‘百年征程’係列活動開幕式，在此我代表全校教職員工向到場的各位領導、校友、朋友、同學們表示熱烈的歡迎與衷心的感謝！我宣布，大會現在開始！”
    主持人一聲大會開始，全場掌聲如雷鳴。
    側台，負責搬椅子、扛話筒、抬樂器的同學已經蓄勢待發，樂團的同學們也都拿著自己的小件樂器，準備登場。
    向暖站在隊伍最前方，麵無表情地透過側幕幕布看著台下的觀眾們。
    他也算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可組著隊上台還是頭一遭，多多少少有點擔心團隊成員的發揮。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向暖皺眉回頭，就見江岑舉著手機對自己笑道，“來，小暖，看鏡頭。”
    哢嚓。
    江岑拉著向暖自拍，旁邊學生會宣傳部的負責人扛著單反拍江岑拉著向暖自拍。
    眉目俊朗的青年笑起來燦如陽光，表情略微嬌羞而窘迫（？）的少年頭側向另一個方向，身後還有幾個看到有人自拍於是張牙舞爪試圖搶鏡的。舞台上明亮的燈光照在他們年輕的麵龐上，活潑而美好。
    “你幹嘛？”向暖瞪了眼江岑。
    江岑早就習慣他嗆人的說話方式，聞言一臉坦然道，“光線這麼好，自拍顯臉小。機會難得，不能放過。”
    “……”向暖不願意理他，抱著琴站遠了些。
    江岑從樂團人群中擠出來，坐回側台的椅子上，拿出手機翻了翻。
    除了那張“江岑英俊瀟灑、向暖不情不願、身後群魔亂舞”的自拍，還有幾張單人照。
    少年軟軟的頭發慵懶地在腦後紮了個小辮兒，幾縷碎發垂在耳側；張雨嫻給他化了淡妝，使得少年略顯冷厲的眉目愈發張揚而深邃；背景是後台走廊盡頭的小天窗，陽光透過窗台，在地上投下田字格的影子；少年沐浴在這樣的陽關下，一半臉頰埋藏於陰影中，半閉著眼，揚手拉著小提琴。
    畫麵定格於此，留在江岑的手機裏。
    “我該說真不愧是音樂學院院長的徒弟嗎……”江岑一邊翻著照片，一邊感歎著，“隻是試音而已……”
    隻是試音而已，卻好像試出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這就是藝術家的氣質嗎？
    幕布拉下，樂團已經登場。
    江岑放下手機。在側台，他隻能看到少年挺直的背影。緩緩地，他右手搭上左手手腕，感受著自己的脈搏。
    隻是背影而已，卻好像帶走了什麼東西。
    江岑心想，看過了那麼多場音樂會，見過那麼多名家大師，沒想到最讓自己感受到“驚豔”的竟然是這麼個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