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少年坐在觀眾席後排，瘦削的身體隱藏在座椅與座椅之間，寬闊的大會堂屋頂上，遙遠的頂燈昏暗的光線完全沒能照射到少年身上。他仿佛與世隔絕一般，躲在影子裏，孤獨而弱小。
    江岑看到少年如貓兒一般縮著的身影，心裏鈍鈍的痛。他能猜到，小家夥無非是被排斥了，沒有人通知今天大會堂被征用，樂團改了地方。
    小家夥頂著一副生人勿近的麵孔，心裏其實軟得一塌糊塗——不像江岑，看上去和和氣氣，其實內心冷漠得讓人心涼。
    不知道為什麼，向暖似乎對江岑有種特別的信任。江岑察覺到了這一點，但他實在想不起自己何時與這名少年有過交集——隻有在小區門口的那驚鴻一瞥。
    那一瞥給年少的江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於他現在看到孤獨的倔強的少年，心中不由自主產生想要幫他的念頭。
    “喲，暖？怎麼在這裏？”
    聲還未到，頭頂就傳來溫柔的觸感。
    向暖心裏一慌，按下鎖屏鍵，轉頭看著江岑，依舊麵無表情。透過他平靜的麵具，很難有人讀懂他的真實想法。
    “你來參賽？”
    江岑居然穿了身西裝，打著領帶，收斂了所有的鋒芒，渾身上下透露出精英階層的溫潤氣質。
    向暖想到方才那位大汗淋漓穿著籃球衣就來了的哥們，嘴角抽了抽。兩位僅僅在態度方麵，差距就太大了。
    “這麼正式。”
    江岑不情不願地偷偷鬆了鬆領帶，“院長要求的。”
    醫學院院長今天早上把江岑喊到辦公室去，提著刀讓江岑一定要嚴肅對待，西裝領帶黑亮亮的皮鞋一個都不能少，並再三強調“你代表的是我們整個醫學院！”
    江岑雖然不太情願，但也不好拂了院長的麵子。這些年跟著江戚嚴多的沒學到，基礎的表麵功夫還是學到三四分。
    “我去簽到。”江岑看了看時間，剛好十二點。
    向暖點點頭，吸吸鼻子繼續低頭看手機。
    江岑走到觀眾席第三排的時候就看到了撅著屁股在舞台上忙活的薛陽，“喲，老薛——”
    側台，薛陽衣衫不整，在梯子上爬上爬下，忙得不亦樂乎。
    “怎麼親自當場監了？”江岑在表單上瀟灑地簽下自己的簽名，扒拉著舞台邊看薛陽。
    “害！別提了！”薛陽灰頭土臉從梯子上探了個腦袋，“朱朱連帶著她手底下那票幹事都被係主任扣下了，今天我們簡直遇到了成立以來最大危機！咱們院派了你來啊？看了今天免不了一場神仙打架了。”
    “噗，反正都是走個形式。”江岑簽完名就打算回去找向暖，沒想到回頭就看到觀眾席第二排那個趴在第一排椅背上露出兩排大白牙傻笑的地主家的傻兒子。
    “喲——”
    “喲！老江~”穿著籃球衣的男生從觀眾席第二排站起來，趕在江岑之前結束自己的呼喚，奮力揮手。
    江岑：……
    “你這打招呼的方式跟誰學的？”
    “你說呢，老江~”男生靠在江岑身上，衝他擠眉弄眼，兩個身高相近的大塊頭膩膩歪歪擠在一起，畫麵有點慘不忍睹，“好久不見！和你女朋友怎麼樣了？”
    江岑輕輕把他推開，而後扯了扯自己被弄皺的衣擺，雖然不樂意，但既然做了，還是踏實一些做好吧。
    觀眾席內坐喬之楠扯了扯陸爍的衣角，示意他別再問了。
    “早分了。”江岑淡淡道。
    “啊，真實，我早就想說來著，你到底是有多瞎才能看上——”
    喬之楠見自己溫柔的提示不起作用，於是加大力道，一把扯住陸爍的衣領把他拽回座位上，冷冷道，“陸爍，你再亂說話我把你哥叫來。”
    前一秒還神采飛揚的男生瞬間萎靡下來，“喬之楠！你都多大了還告狀！”
    但下一秒他又回到那副傻白甜的腦殘樣子，拍著身邊的座椅，“老江老江快來坐！”
    喬之楠無奈地白了陸爍一眼，也招呼江岑，“一起坐？”
    江岑笑著向觀眾席後麵看了眼，“有人陪了。”
    “喔，家屬啊——”陸爍拉長了音調向後環視一圈，然而並沒有看到什麼“可疑人士”。
    江岑笑著跟陸爍擊了個掌，隨口約好了“過幾天一起打球”。
    他很快回到觀眾席最後一排，語調輕而溫柔，“還沒說呢，你怎麼在這裏坐著？”
    向暖沒說話，向座位裏麵挪了一格。
    江岑自然而然坐在他旁邊，“你看手機頭抬起來點，對頸椎不好。”
    “嗯。”向暖吸吸鼻子，嘴巴裏應著，一動不動。
    江岑看著少年毫不掩飾的敷衍樣子，抬手在向暖腦袋上敲了一下，引得少年“嗷”了一聲。
    “沒去排練？他們沒給你通知？”
    “嗯。”
    “不去了？”
    “嗯。”
    江岑忍不住又抬手揉了揉小孩兒腦袋，“自動回複？”
    向暖白了他一眼。江岑坐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心裏總有些怪怪的，盯著手機桌麵劃來劃去不知道想幹什麼。
    “你們認識啊。”他低聲嘀咕了句。
    江岑看著小孩兒又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糾結樣子啞然失笑，胳膊肘支在膝蓋上，壓低了身子，視線和小孩兒到了同一水平線高度。
    “那個傻不拉幾的傻大個叫陸爍，計算機專業的，我和他一起參加過大學生籃球聯賽。另一個，喬之楠，你親師兄，你應該認識吧？”
    “嗯。”
    “學校開學典禮，今天來這選學生發言代表。”
    “嗯。”
    看著向暖強裝出來的心不在焉的樣子，江岑又沒忍住揉了揉他的發頂。
    怪脾氣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