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
    畫麵中的清秀女子滿臉淚水，身著嫩黃的衣衫，一雙靈動的雙眼滿含情意，看著麵前的男人，如泣如訴。
    男子往後退了一步，眼中摻雜著驚喜與痛意。他身形一頓，手又想要往前伸。卻好像突然碰到了什麼屏障，一愣，又在下一秒雙手脫了力。
    好像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的躲避，女子身形一震，捂住腹部，麵上表情突然變得痛苦又悲戚。
    腹部不知何時被人貫穿了一把長劍，泛著銀光的劍尖直直指向畫麵外。
    男子直直看著麵前的畫麵，又向前走了半步，身子站定到了那裏，再不能移動半步。
    他眼中漸漸彌漫上血色，原本算的上英俊紅潤的臉頰變得越發蒼白，整個人像是逐漸灰敗下去了。
    畫麵變幻，滿身是血的女子瞪大著雙目，猩紅的血色蔓延到她的眼珠，嘴角勾起詭異嬌豔的笑意。
    女子伸出嫩生生的雙手，從劍傷入手，緩緩向下劃，紅色的液體奔湧而下，腹中的腸子若隱若現。她手指再往下，從腹中生生挖出了一團肉球。
    “我們的孩子啊，李郎，我們的孩子……”
    女子雙唇越來越鮮紅，像是被手中的血色浸染了一樣。她眼中含怨，卻仍然充滿了對麵前男人的濃濃的情意。
    被稱為李郎的男子看著麵前的一幕目眥欲裂，額頭之上青筋繃緊。被眼前的畫麵刺激到了，他的眼中漸漸彌漫上了深沉的血色。
    女子好像從畫麵中走了出來，利落地將腹中的長劍拔出。麵容瘋狂，眼角帶著淚水，狠狠朝著他刺來。
    他想躲，但是又好像被什麼東西魘住了一樣，隻能呆在那裏，看著自己被熟悉的劍刺中心髒。
    身體中血液奔湧而出，好像和麵前女子手中大片的血跡融合在一起。麵前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明麗臉龐，消去了往日的清新與歡樂，唯獨留下猙獰和始終不變的眼中深沉的愛意。
    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空，呼吸漸漸變得困難起來。
    他無比清晰又冷靜地，迎接著死神的降臨。
    在意識將要消逝的瞬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手刃發妻的那一日。
    幾日前，自己興衝衝地找到自己的少年妻子，告訴她自己被宗門收納的好消息。她聽了消息，眼中一喜，緊接著就是一痛。
    自己被這偌大的好處砸暈了頭腦，沒有注意她的反常。
    她不肯，不願。被自己強拉著一同前往了那個毫無名氣的小宗門。宗門的宗主好色，一眼看中了她的好顏色。
    他想要修仙啊。
    長生不老，飛天入地，為了這些，人命他都敢棄，但卻堅定地拒絕了那個當時對他來說，算的上像大山般不可逾越的宗主。
    他帶著她逃了。
    宗主惱怒於他的反抗，直接派了人，輕而易舉將他們兩人抓住了。將他扔到了水牢裏，將她喂了藥。那天晚上，她被那禽獸宗主強迫，在床上還死死念叨著他的名字。宗主沒有盡興，直接在當日將她扔到了雪地裏。
    自己逃出了水牢，一步步走到她麵前時還能聽見她小聲悲泣，喊著他。
    “李郎，李郎。”
    她腹下緩緩流出濃稠血液，在身下聚成了一片血泊。
    他那時方才知道，原來她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小宗門的宗主喂了她百日紅，讓她為宗門試藥。
    花無百日紅，人有千日憂。
    她隻能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感受著從骨髓深處綿延出的絕痛，待到百日之後，她就隻能像是一朵開畢了的鮮花，萎靡蜷縮成一團爛泥，終結自己向來爛漫的生命。
    放在今天他一個手指就能捏死的東西，往日竟是他一切痛苦絕望的根源。
    他終是不忍她再受苦，一劍斃命，讓她走了個痛快。
    如今也好，他當初殺了她，今日換了她來結束他。
    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一瞬間和他一樣永遠閉上了雙眼。
    往生境，觀往事，看前生，醒未來。
    這裏將人心中最脆弱、最苦痛的地方拿出，幻化為往事之景；將未來可得之事一一盡數，幻化為未來之境。
    誰有愧疚，誰有羈絆，誰有心魔，都在這裏一一放大，看誰繞不過這心頭所生的牽掛。
    一道金光閃過，掠過昏迷的眾人直接隱入了沈從清身體中。而這時沉迷於往生境中的人也陸續清醒了過來。
    已經清醒的人看著周遭呻吟著痛哭著滿臉絕望著永遠睡去的人，具是一陣後怕。但要回想自己在往生境中的所見所聞，卻隻能感受到記憶中的一片空白，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往生境，觀往生，看未來。為了不讓眾人率先明了了因果，無論在前緣今生中如何痛哭流涕、懊悔不堪，出了境，便又是隻能做回了自己，連境中的一分一毫都不能堪見。
    沈從清醒來時便感受到了身上的重量。
    他抬頭，尚且青澀的少年秀麗臉龐就映入了眼簾。此時沈硯剛剛醒來，雙眼尚且有些朦朧，水潤潤的像是晨間清靈的幼鹿眸子。
    兩人相對，沈硯純黑色的眼珠還沒聚焦，隻呆愣愣的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帶著麵具的青年。
    良久，青年動了動胳膊，狀似溫柔地把攤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扶起，無奈道：“還沒有醒過神來？”
    沈硯轉了轉眼珠子，仍是有些呆，道：“醒來了，醒來了。”
    這哪裏像醒來的樣子，分明是還要睡上一覺的架勢。
    沈從清無奈地從芥子空間中拿出靈泉，化了一個白玉杯裝滿，遞給他讓他醒醒神。
    沈硯輕吮著充滿濃濃靈力的靈泉，半晌感覺好了許多，但心中仍是感到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什麼東西似的。
    眾人過了這往生境都是鬆了一大口。原地修整了一日，平複平複仍然未定的心情，便又準備重振旗鼓，在這秘境裏找找自己的機緣。
    太淵門中的十幾個弟子中有三個弟子被留在了往生境中，神魄變為了這秘境的組成成分。剩下的十幾人中不乏與死去的弟子關係親近的人，哀悼了死者之後便是鬱鬱寡歡，提不起精神來。隊伍裏的氣氛也變得十分低沉壓抑。
    畢竟還沒有受到大風大浪打擊過，沈從清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接下來他便準備領著這群孩子在秘境中散散心，也不特意尋找什麼機緣。什麼時候秘境散了，他們便什麼時候離開。
    這天，他們一行人正在一片平原上走著，突然聽見遠處有廝打的聲音。
    沈從清不準備讓自己這些弟子們參與到無謂的個人恩怨中，便揮揮手，示意眾人離開這裏。
    可無奈遠處身著淡藍色的女子隨意一瞥，看到了沈從清麵上再顯眼不過的麵具。她先是猶豫了一下，害怕自己認錯了人。但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從清！快來幫幫我們！”
    從清？一旁的沈硯嘴邊的笑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沈從清可沒有空來注意沈硯的變化。他往那邊一看，見到那和人纏鬥在一起的男子和他身後護著的女子，眉梢一挑。
    嗬，還是個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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